第四章:丑陋的真相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我发现厅里的灯居然亮着,看样子,崔娆已经回来了。她不是应该流连在灯红酒绿中吗?记得她说过,女人的魅力就像夜半开放的昙花,随着夜色的铺张一寸一寸地荡漾。
一进门,厅里静悄悄的,崔娆的房门也关着。
我进了卧室,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夜风迎面吹来,我心里的燥热略略散去了一些。
夏夜的鸣虫和着风过树叶的轻声,让夜来得比较宁静。
但是这宁静很快被打破,隔壁传来崔娆尖利的叫声,近乎歇斯底里,“钱?三万?我哪来这么多钱?他结婚关我什么事?”
“……妈,你不要当我是摇钱树,我真的没有!没有!”
“……什么?你说爸的病又发作了?……到底怎样?去看医生了吗?……”
“好,我去想办法,妈,你一定要给爸治病,要不然,我今后一定不会寄钱回去,你记住了!”
……
声音渐渐沉了下来,最后,我听到了崔娆猛往地上摔东西的声音,接着,崔娆的哭泣声传入耳际,酸楚,无奈……
我想,一定是崔娆的窗户开着,她也料想不到我已经回来,这才在不经意中让我窥见了秘密。
崔娆,从来都谈及她的家庭状况,所以我无从得知。
怪不得连峻说崔娆家境恶劣,怪不得崔娆开口张口“金龟婿”,原来,金钱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重要,电话里,没有一个字不涉及金钱。
人前的崔娆时尚,妖娆万端,断不是今晚我所听到的狂躁和暴烈。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我听见崔娆开房门的声音,我不想走出去,既然她从来都不和我谈及她的处境,那恐怕是出于面子的需要,我没有必要去损她的自尊。
一会,“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是崔娆。
门一开,眼前的崔娆头发散乱,眼睛红肿,精神萎靡。
“你……笳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让崔娆进来,轻描淡写地,“回来一会了。”
崔娆泄气地低了头,在我的床沿坐下,许久,她嘲讽一笑,“这么说,你都听见了。”
我不想骗她,不然,她整天心里在揣摩着,恐怕会更难受。
“我听见了一些,娆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开口就是。我竭尽全力。”
崔娆虚弱地朝我一笑,“帮?怎么帮?你不知道,我家,其实是一个无底洞!我爸得了严重的癫痫病,好多年了,我妈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农村妇女,我两个的哥哥,一个是典型的二流子,又懒又蠢,三十好几的人,连个老婆也娶不上;一个吸毒,败光了家里可怜的一点钱财。而我,是好不容易靠着亲戚的资助,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才从那落后闭塞的村庄里走了出来。笳笳,你真的没有办法理解,我对金钱的狂热,我是希望,靠着我的努力,能脱贫致富,给我爸过上好日子。”
我吃惊,因为崔娆的艰难处境。
崔娆低着头,眼泪顺着指缝滴落,“笳笳,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有所成就真的太难了,我没有钱,没有背景,也没有过人的能力,男人们看见的都是我的美貌和身材,一个个恨不得跳上我的床。这些年,我努力过,挣扎过,也泄气过,后来,我明白了,与其白费劲的努力,倒不如找一个有钱的男人省事。”
我沉默,没有办法评判崔娆的想法。
我转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五千块钱,用信封装好了,塞到崔娆手里去,“你先给你妈寄过去吧,看病要紧。”
我知道,癫痫病需要常年吃药。
崔娆抬起头,拨开长发,看着我,眼神复杂。好一会,她才低声说,“笳笳,谢谢你!不过……我真的穷怕了。”
我看着崔娆,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安慰地拍着她的肩头。
但是崔娆的这句话让我不安,莫名其妙的。
过了些日子,耿泓让婚纱设计公司为我设计的婚纱出来了,耿泓要我去试穿,刚好崔娆也在,她兴致勃勃地要跟我一起去。
我好笑,瞧她那起劲的模样,倒比我着急。
这些天,我慢慢的也想通了,既然没有放弃耿泓的打算,那么就试着去原谅他,让伤痕渐渐淡出我的心扉。
过些天我的父母也该到了,我应该让他们看见一个心情愉快的准新娘。
我态度的转变让耿泓惊喜万分,人前人后,他对我更加温存体贴。
倒是连峻,这些天我和他难得说上一句话,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们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阂,这层隔阂横亘在心里,异常难受。
婚纱设计公司位于本市最繁华的路段,正好在崔娆就职的宏景地产附近。
“娆娆,好看不?”我看着镜子里高雅大方的自己,很满意身上的这款婚纱。
含而不露,庄重而又妩媚,是我喜欢的风格。
崔娆坐在一旁,翻看着精美的图片,看来她对图纸的兴趣大于对我身上婚纱的兴趣。
我不满了,“娆娆,你看,怎样?”
崔娆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种叫惊艳的东西。
我得意一笑,“好看吧?我决定结婚的时候就穿它了。”
侍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笑盈盈的,“乔老师,这款婚纱是我们公司最顶尖的设计师通宵达旦赶出来的,他要是今天看到你能这么完美地展示他的得意之作,一定高兴疯了。”
崔娆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瞄了一眼我身上的婚纱,“赶出来的?笳笳,这感觉不好,要是我,我就一定要精工细作的,俗话说慢工出细活嘛。”
我微笑,酸葡萄的心理我懂,但也没有必要去戳穿她。
这会,耿泓和连峻赶到了,站在门口的耿泓一看见穿着婚纱的我,眼睛一亮,快速朝我跑来,将我紧紧拥进怀里,“笳笳,你漂亮得无以伦比。”
我微笑着,下意识的,视线从站在门边的连峻脸上扫过,连峻淡淡地微笑着,大步走来。
耿泓在我的唇上重重一吻,拉着我的手,兴奋无比,“来,笳笳,你帮我挑礼服,连峻,你也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在连峻的面前,我有些不自然。
崔娆“霍”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展示厅里最暴露的一款婚纱,傲慢地对婚纱设计公司的工作人员说:“我要试穿这一款,麻烦你给我取下来。”
耿泓和连峻这才注意到崔娆的存在,耿泓的眉头不经意的一皱,似乎有些不耐。
连峻倒还平和,和崔娆打了一声招呼。
工作人员为难地看了经理一眼。经理忙上前解释:“小姐,这一款婚纱是别人定做的,按规矩,我们不能给其他客人试穿,很抱歉。”
崔娆横了工作人员一眼,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她转向我,对我说:“笳笳,你身上的婚纱让我试穿一下?”
我一愣,想不到崔娆会当着耿泓和连峻的面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婚纱设计公司里展出的婚纱何止数十件?崔娆干嘛打我身上婚纱的主意?
我对面的耿泓脸色一变,异常的冷峻,他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我不着痕迹地开着玩笑,:“娆娆,你真傻,像你这样的魔鬼身材应该穿能最大限度展现你优势的婚纱,你要是穿上我这套婚纱,怕是浪费你的资本了,来,我来帮你挑一套。”
我拖着曳地的婚纱,拉着崔娆的手,“你看这一款怎样?去试试?”
崔娆的脸色稍稍和缓,她淡淡的,笑了一笑,“不试了,我只是气不过他们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我好笑,人家哪里盛气凌人啦?倒是崔娆,有些失常。
突然,崔娆痛苦地弯着身子,手捂着嘴,作势欲呕。
“娆娆,你怎么啦?”
连峻大步上来,扶着崔娆,“崔娆,你怎么啦?来,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崔娆挣脱了连峻的搀扶,冷淡地,“我没事,可能是胃的问题。”
连峻无奈,他一脸尴尬地站在一旁。
我一呆,望着耿泓,耿泓脸色铁青,他上前一步,对工作人员说:“麻烦你们帮我未婚妻将婚纱取下来,不过,这套婚纱已经脏了,你和你们的总经理说一声,麻烦设计师按照这个款式重新做一套,价钱我付双倍。”
我怕崔娆难堪,扯了扯耿泓的衣袖,“算了,清洗一下就可以了。”
耿泓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神色一缓,拥住我,“没事,你安心做新娘就好。”
崔娆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缓和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笳笳,我不陪你了,我上班去。”
说完,扭着她那七八寸高的高跟鞋,甩着精致的手袋,出了婚纱公司。
“娆娆……”
我苦笑,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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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回到家,崔娆还没有回来,我想起她今天的不适,忙打她的手机,但是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我坐在客厅里,懒得开灯,因为脑子里一直晃动着崔娆的反常举动。
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东西在不停地跳跃着,搅得我头疼。
院子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我侧头往外看,路灯下,见连峻站在院子里,拦住了崔娆。
“你怎么样?”是连峻的声音,我听得出来其中有关切。
“连峻,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该不会想吃回头草吧?”崔娆怕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
“你……”连峻一定是生气了,“崔娆,你能不能改变一下你的思维方式?我关心你,是因为曾经你是我的女朋友,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我希望,你能活得好。”
“哈,我现在有什么不好?连峻,你不要以为我离开了你就活得不好,你太自恋了。告诉你,我很快就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很快!你试目以待!”崔娆的声音很尖很利,往日里的妖媚荡然无存。
“你……你要做什么?崔娆?你可以过你希望过的生活,但是,你不能伤害了别人。”
“你真多事!慢着,你……果然……哈哈,连峻,你对我真不错,将来,我还得感谢你,亲爱的!”
黯淡的灯光下,崔娆轻佻地飞了一个吻,娇声笑着,高跟鞋敲打着水泥板,刺耳得很。
连峻倚着院子里高大挺拔的木棉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收回视线,崔娆已经推门进来了。
她开了灯,见我坐在客厅里,吓了一跳,埋怨我,“你怎么不开灯?吓死人不用偿命啊?”
我没有搭腔,因为我的脑海里在琢磨她刚才对连峻说的话。
“笳笳,你怎么啦?我在和你说话呢!”崔娆踢掉高跟鞋,自个倒了一杯温开水。
“哦,娆娆,你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崔娆得意一笑,搂着我的肩膀,“咯咯”一笑,“我中奖了,笳笳!”
“哦?中了多少?五百万?”我调侃着她,每天买福利彩票的人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也没见有多少人中奖,本来嘛,天上不可能掉下馅饼来。
不过,如果崔娆能被幸运之神眷顾,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省得她天天想着钓金龟婿。
崔娆狂放地大笑,她打了一下我的肩膀,“五百万算什么?笳笳?”她看着疑惑的我,得意忘形,“告诉你吧,笳笳,我有孩子了!这孩子,不比五百万更值钱么?”
我吓了一跳,前些日子她才告诉我要到X成来打拼钓男人,现在突然有了孩子,这孩子显然是在外地有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娆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都糊涂了。”
崔娆望着我,深深地望着我,“笳笳,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女人没有男人死不了的。我累了,洗澡去。”
望着崔娆婀娜多姿的背影,我突然感觉背上一片凉湿。
一个让人生厌生憎生惧的词语跳上我的脑海,“美女蛇”!
我一夜没有睡好,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一会是崔娆,一会是耿泓,一会是连峻……
第二天我醒来,崔娆已经上班去了。我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上班去了。
耿泓的电话来了,要我和他一起去试礼服。
我挑了一件贴近潮流的A字型连衣裙,化了个淡淡的妆,掩饰一夜劳神的疲倦。
到了婚纱设计公司,我却接到耿泓的电话,说有一个客户到了,一会才能过来,让我在婚纱设计公司等他。
我百无聊赖,想起宏景地产的总公司就在附近,想了想,干脆找崔娆去。
果然,崔娆并没有去上班。
我的心没有来由的“砰砰”直跳,我强自压抑内心的恐惧,想起耿泓是在公司里给我打的电话,于是打车直往旭·星·月装饰公司而去。
旭·星·月装饰公司的每个员工都是我熟悉的,他们也知道我很快和他们的老板结婚,一见到我,涌了上来,纷纷向我道喜。
我含笑和他们一一寒暄之后,径直打开耿泓的办公室。
耿泓并没有在办公室里,我正想离开,谁知道从休息室里传来了耿泓压得低低的吼声,“我说了,我们已经结束,你不要来缠着我!我要结婚了!”
我的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感觉空气已经凝顿。
我抓住了门把,勉强站立着。
“你说结束就结束了吗?耿泓,我告诉你,我可没有答应你!现在,我有孩子了!”
这声音是崔娆的,是崔娆的!我一阵晕眩,摇摇欲坠。
我应该想到的,崔娆每次见到耿泓的反常,耿泓见到崔娆的不自在。怪不得那夜耿泓见到崔娆后急着向我坦白,原来是这样,而我居然都疏忽了。
记得崔娆曾经问我,要是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怎么吧?原来,她早就爱上了耿泓,而耿泓在外面的彩旗居然就是崔娆!
难怪崔娆多次说女人没有男人死不了,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我真的被崔娆像猴一样的耍。
多么让人崩溃的消息!多么讽刺的际遇!我还同情崔娆的困窘,同情她的遭遇。
耿泓,耿泓竟然连我的闺蜜都勾搭上,还信誓旦旦地说爱我。
“什么?你有了孩子?”耿泓很震动,我遍体凉彻,从头皮到脚跟都在发抖,耿泓曾经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喜欢孩子,要孩子,而我却在去年的一次妇科疾病手术中切掉了一边卵巢!医生说受孕会有些困难。
耿泓,可以拒绝崔娆的妖媚,但是他可以拒绝孩子吗?
我双脚发软,竭力镇定着,仔细倾听休息室里的动静。
“没错,我有了孩子!应该是你来上个月来上海的时候有的!”崔娆得意地笑着,我可以想象,她嘴角的那一缕微笑是多么的动人,“耿泓,我有了孩子,你不高兴吗?我知道,乔笳曾经做过手术,想要孩子恐怕还比较困难!”
“不可能!每次,我都做足了避孕功夫!”耿泓暴跳着,没有一丝的喜悦,“是你,在安全套上做了手脚?”
我恨不得捂着我的耳朵,怕自己再听到让我难堪的消息,想到他们的肢体纠缠,想起耿泓肩膀上的牙印,我忍不住一阵作呕。
我这才知道,什么是丑陋!
但是我不能走,我要知道,耿泓,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不能就这么让人摆布着,我不能!
我含着泪,继续我的耻辱。
“耿泓,别说得这么难听?现在,我未婚先孕,你让我怎么办?”崔娆的声音高扬起来,底气十足,“你不能和乔笳结婚!”
耿泓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笑话,我不和笳笳结婚?难道要我和你结婚,你别做梦了!”
崔娆气急败坏,“耿泓,我有什么比不上乔笳?你为什么选择她放弃我?”
我也想知道,让耿泓坚定不移地选择我的理由。
像崔娆这样的女人,照理应该是男人的心头好。
“崔娆,你真想知道?好,我告诉你,你确实性感妖娆,是一个很好的玩伴。但是一个男人找老婆,绝对不会找一个随便的女人,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靠近我的?是你借着我一次酒醉的机会爬上了我的床!我耿泓怎么会要你这样的女人?你和笳笳比,差太远了,你每次和我在一起,你盯紧的是我的钱,每一次我到上海去,你不是拉着我上高级餐厅就是逛奢侈品店?你有没有给我做过一餐饭?有没有关心过我的胃?崔娆,如果你不是得寸进尺,或者我们可以长久一些,但是我绝对不能允许你扰乱了我的生活。和我结婚的,只能是笳笳,不是你!请你记清楚了,今后,如果要找男人,你要装得高雅些,含蓄些。知道吗?”
我终于明白,耿泓是怎么和崔娆走到了一起,但是这番话,怕是崔娆所承受不起的,太伤人了。
不过我不能否认,我很痛快,很淋漓尽致。
但内心也很悲哀,如果崔娆和我是同一类别的女人,是不是耿泓就很有可能不选择我?在耿泓看来,他选择我的最大理由不是他爱我有多深,而是我有当理想妻子的潜质!
我仰着头,试图不让眼泪流出来。
崔娆固然让我痛恨,但是耿泓,你让我怎么看你?
像有一把刀深深地插进心脏般,我几乎看见了淋漓的鲜血。
我麻木,准备离开,我要好好地安静下来,好好地思考。
但是崔娆不依不饶,她本来就不是善罢甘休的角色,“高雅?含蓄?耿泓,你以为你的笳笳就很高雅?很含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啪”的一声响起,有东西摔在桌面上。
是什么?我挪不开脚步,是什么能让崔娆蔑视我?
休息室里一片静默!让人窒息的静默。
崔娆轻笑着,“你想不到吧?看了这几张照片,你还以为你的笳笳很高雅含蓄吗?她还是你心里高贵的女神嘛?”
是什么照片让崔娆认为可以改变耿泓对我的观感?自从和耿泓在一起,我自问专心一致,从不旁逸斜出。
到底是什么?我都快疯了。
一会,耿泓冷哼一声,“你以为就这几张照片就可以让我否定笳笳?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的PS的技术有多高明?崔娆,你省省吧!”
我的心一松,缓缓喘了口气,我该感谢耿泓对我的信任吧?
至少,他认为我德行无亏。
今日,如果耿泓怀疑我,我肯定是和他一刀两断了,耿泓,救了自己。
崔娆怕是气得脸色发青了,“你……好好,耿泓,既然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也不要孩子,你就小心着,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我也一定要你和我结婚,但不是现在,耿泓,如果你真的爱你的笳笳,希望你能为她着想,我也不希望她身败名裂。,她虽然愚钝,对我还是不错的,我也不希望伤害她。这样,我给你时间,你……”
崔娆这样对我,居然还能说不希望伤害我?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知廉耻的事情吗?
我汗涔涔的,全身发冷,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和思绪一样飘了起来。
我摇晃着走出办公室的大门,来到电梯前。谁知道电梯维修,我只好走楼道。
楼道的地板是高级防滑砖铺就的,刚好清洁工正在拖地板,地上湿漉漉的,我穿着高跟鞋,差点摔了一跤。
我仓皇下楼道,像逃亡一般,终于走完了五层的楼梯,来到大厅里,时间还早,写字楼的大厅除了保安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
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种叫疼痛的东西又开始蔓延,从脑部的神经开始,慢慢地传染到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很快的,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痉挛,因为背叛因为欺骗,而疼痛又让我清醒,异常的清醒。
我想起清洁工的拖把,想起拖把上的泡沫,想起潮湿的地板,想起今天刚好下着濛濛的细雨。
那么,我就和自己赌,和命运赌,和崔娆赌,如果今天,崔娆可以安全地从楼梯上下来,我就考虑给她崔娆一条好的出路。
不管崔娆是从耿泓那哭着出来,还是嚣张地笑着出来,我都敢保证,以她八寸高的细跟高跟鞋,她都很难走出那五层潮湿滑腻的阶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强自镇定地望着大厅里的电子钟表,一秒一秒地在计算。
清洁工从楼道下来了,她继续在忙碌,在大厅里挥动她吃饭的工具,一丝不苟的。地板被她清洁得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上我苍白不见血色的面孔。
我失望了,真的失望了。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崔娆袅娜的身影,她正兴奋地挥着她手中的手袋,姿态万千的,像T台上的模特,走着极具诱惑力的猫步,那份妖艳,紧紧吸引着大厅里保安的视线。
我正准备离开,但是,要迈开脚步,真的太艰难。
就在我正站起身子的时候,崔娆正朝我看来,她的眼神很意外,很得意,随之又是一暗,有一种叫仇恨的东西在她的眸子里四处乱串。
“笳笳!”她快步向我走来,“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我冷笑,她能和我说什么?向我道歉?不可能!向我摊牌,或许是的。还是向我示威?如果是,那她就太小看我呢。
看着崔娆大步走了,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不想去看她那红艳的唇,高耸的胸,我想起耿泓曾经在那里流连,我几乎要作呕。
我望着大门外的车水马龙,心里在盘算着,我该如何不示弱地回应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小姐!小心……”保安的声音着急得如丧考妣,我霍然回头,正好看见崔娆高挑的身子正以极其狼狈的姿势往地上倒!
“砰”的一声,崔娆倒在地上,我的脑海一阵空白一阵兴奋,视线停滞在崔娆的身体上,一会,我看到了一股鲜血从崔娆的下体缓缓流出,艳丽得可怕!
鲜血!鲜血!
我的胃揪着,心也渐渐揪成一团。
我的头阵痛起来,痛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我艰难上前,正准备搀扶起崔娆。
崔娆痛苦万分,看着我,伸出了手,“笳笳,救我和孩子!”
我差些让崔娆一瞬间的脆弱打垮,幸好“孩子”两个字提醒了我。我怎么可以忘记崔娆对我的伤害?
我绝情地摇头并缩回了手,退出了五步远。
崔娆痛苦地抚着腹部,眼神绝望。
原本冷硬的心被崔娆的眼泪浇热了,我还是不忍心的,不忍心。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然后转身离开,毫不回头。
细雨里,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步履蹒跚,漂移在如流水一般的车辆之间。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自己,我想狠,却狠不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嘲笑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我迈开步伐,拖着身子,沿着斑马线一步一步地走出。
突然,一部车从我左侧直冲过来,我在听见尖利刹车声的同时猛然转头,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感觉到痛楚,我只是很麻木,很虚软。
我听见有人在呼唤着我,我极力增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焦虑的脸孔,看见他短短的一寸头,阳刚的一寸头……
我一喜一松弛,在他的唤声中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刺鼻的消毒药水从鼻端里钻进来,让我厌恶。
我想起马路上朝我直冲过来的汽车,额头直冒汗,还好,四肢还在,头脑也没有损伤。
是谁在马路上捡到了我?对了,一寸头,是连峻。
连峻呢?我张目四看,病房里静悄悄的,空调的冷风吹着粉色的窗帘在轻轻飘动。
床头上,我看到了一束我喜爱的马蹄莲,不禁苦笑,耿泓来过了,只有他才知道我最喜欢马蹄莲。
这么说,我应该在医院里睡了很久了?
那么,崔娆呢?此刻也应该在医院里吧?
我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竭力让自己停止思维。
门轻轻地开了,我的心一跳,希望看到的是我的救命稻草连峻,而不是我伤神伤心的根源---耿泓。
来的就是耿泓!
他满面焦虑和疲惫,如果是在往日,我一定心疼,可是今天,我的心没有丝毫的感觉,心如果麻木了,还会痛吗?
耿泓眼尖,见我醒来,惊喜万分,“笳笳,你醒啦?感觉怎样?”他看我挣扎着起来,赶忙拿枕头塞在我的后背,让我靠得舒服些。
可是,心若是难受,身体又怎么会舒服?
我定定地望着耿泓,我相信我的眼神和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
事实上,今天的耿泓,真的让我很陌生。
我隐约记起耿泓对崔娆说的话:“如果你不得寸进尺,或许我们可以长久一些……”
“你是一个很好的玩伴……”
多可笑,我一直以为耿泓是一个比较独特的男人,可以为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原来,他和其他有钱有势的男人没有两样,他既要有出得场面的贤惠妻子,也要能陪他一起放浪形骸的玩伴!唯有这样,男人的生活更加有滋有味,多姿多彩。
或许,我该自嘲地理解为这不能怪耿泓,而应该谴责让这种现象存在的土壤。这样,是不是可以让我好受一些?
耿泓呆在我的床前,他肯定被我奇异的表情吓倒了。
“笳笳……你都知道了?”耿泓一面的懊悔、羞惭。其实,他何必这种表情,既然是要出去玩,就必须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
这世上,哪会有不透风的墙?
“耿泓,你说说你该怎么做?”事情是他惹出来的,就应该由他来解决,而不是让我来给他善后,我所要做的事情仅仅是验收处理的结果。
“笳笳,我……”
不等耿泓说完,我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耿泓,你不要和我说你会怎么做,我给你时间,你将处理的结果最后告诉我就行了。”
耿泓小心翼翼的,“那,婚礼?”
婚礼?婚礼?崔娆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我和耿泓的婚礼取消,而我并不打算如她的愿,“婚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愚蠢,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我还能和耿泓举行婚礼。
我只知道一句话: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何况,我本来就已经打算原谅耿泓了,崔娆和她的孩子,我姑且当作是又一块试金石也未尝不可。
至于婚礼的后果,我是否在将来可以心无芥蒂,我不知道,或者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者以后我和耿泓互相折磨,我都顾不得了。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死亡,但还是贪恋一时的痛快。
我要给崔娆更致命的一击。
记得毛泽东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耿泓也曾经对我说过,软弱不是生存的法则。
我看着一面呆痴的耿泓,突然好笑,想不到商场上精明能干的旭·星·月的老板还会有这样滑稽的表情。
“我怎么回事?”我掀开雪白的被子,厌恶地看着身上神经病一样的条纹病服,“我要回家!”
耿泓回过神来,忙陪着笑脸将我按倒在床,“也没有什么事,医生说你忧思过度,加上偏头痛的频繁发作,所以人比较虚弱,我看,婚礼很快就到了,你最好在这里调养好身子,你知道婚礼是比较累人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好。”
“我要回家!”我毫不妥协,我最厌恶的就是医院,“回家养就好。”
我是难得的固执,对耿泓。
耿泓无奈,或者对于我,他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底气。我相信,我答应他婚礼如期进行,他应该很高兴了,毕竟,全城都知道耿泓高调结婚的事情。他丢不起这个人。
“我去找医生问一声,顺便办理出院手续,你等我。”
望着耿泓的背影,这人我生命中最亲密的人,现在他的里里外外都让我生出了嫌隙和隔阂。
耿泓一走,接踵而来的是连峻。
一见连峻,我居然盈盈欲泣,好像小的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急于扑到妈妈的怀抱大哭一场一样。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给了我一种可以信赖的亲切感。
连峻微笑着,扯了些纸巾给我,“好了,不哭,”
我怎能不哭?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哭诉的对象,我恨不得痛痛快快地将内心所有的委屈全倒出来。
哭声由大到小,由强到弱,渐渐的,我停住了哭声,看连峻坐在床边,目光隐有怜惜地看着我,我的脸禁不住一红,将头埋在被单里。
连峻“呵呵”一笑,“怪不得女人活得比男人长命,这眼泪像自来水一样,一开就来,什么毒素都给排得一干二净了。”
看我情绪平息了下来,连峻叹息一声,“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你要调整好心态积极面对。”
我抬起头,看着连峻,“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崔娆和耿泓……”
连峻打断了我的话,“不管崔娆和耿泓怎样,都没有改变耿泓对你的感情,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放下,让它过去吧。”
我苦笑,“或许你说得对,耿泓对我感情没有变,但是,你知道不?这件事让我改变了对耿泓的看法,在这件事里,耿泓和我认识的耿泓出入太大了。”
连峻震动地看着我,半响无语。
我一个冲动,一句话脱口而出,“连峻,男人就可以将爱和性分得那么清楚吗?”
这是一个让人尴尬的话题,但连峻没有回避我,他正视着我,“我不知道,乔笳,因为我没有这样的体验,但是,在我的理想里,我只愿意和我爱的女人分享性的美妙。”
是的,理想和现实毕竟有差距,连峻是一个诚实的男人,他没有敷衍我。
可是现实,未免让我心寒,彻底的心寒。
“连峻,你对崔娆和耿泓,你介意吗?”
连峻淡淡的,“介意什么?崔娆不过是过去,我之所以愿意关心她,不过是基于一个朋友的责任。再说了,崔娆早已离开我,因为她自己的欲念而离开我,和他人没有关系。”
我微嗔:“你看得真开!”
连峻拂开窗帘,将窗户打开,回头一笑,“来,看看窗外的绿色,你会舒服很多。”
我张目一看,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如洗过一般的清新干净,让人耳目一新。
浓密的树叶里还传来欢悦的鸟鸣声。
我不禁心胸一开阔,心底的阴郁似乎随着空气的流动缓缓散开。
连峻满意地看着我,“恩,这就对了,记住,千万不要让自己的脑袋变成垃圾桶,知道吗?及时排泄,让自己更轻松做人做事。”
我叹息一声,“谢谢你,连峻,为什么都是朋友,你给我带来的是友谊,而崔娆带给我的是伤害?”
“乔笳,这世上不仅仅有友谊,还有利益的冲突,你知道吗?崔娆恐怕也不愿意伤害你,但在利益和友谊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利益对她的生存更重要!”
“她现在怎样?”我不是关心她,因为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大度,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样。
“就在这家医院里,医生说她流产导致出血,幸亏不危及生命!耿泓……也去看了她,为她请了一个特护,乔笳,你知道她在X城举目无亲……”连峻叹息,为耿泓做解释。
我无语,朝窗外望去,惊讶地发现林荫道上,崔娆正坐在特护推着的轮椅上,在她一旁的居然是耿泓!
我心火上窜,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突突”地巨跳起来。
“我出去一下!”
连峻顺着我的眼光朝窗外看去,了然一笑,“去吧,心结总要解开的。”
树荫下,崔娆素面朝天,一片枯叶落在她的肩上,她伸手取来,随之狠狠地将它撕裂揉碎。
这样的崔娆,戾气满面,怨气冲天。
她在恨我吗?还是在恨耿泓?或者是恨命运对她的不公?
一个人有欲望并没有错,但为了过分的欲望而不择手段就大错特错,所谓“自做孽不可活”,不就是这样吗?
崔娆猛然抬头,一眼看见我,缓缓站起。
她的眸心,有烈火在腾腾燃烧,几乎要将我焚为灰烬。
我坦然面对着她,不甘示弱。
命运真奇怪,昨天还是亲密无间的闺蜜,今日倒成了情敌,不,情敌未免太轻了,说仇人才对,至少在崔娆的眼里,我是她的仇人。
“乔笳,你很开心,对不对?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是你,让我失去了孩子!”崔娆脸色狰狞,咬牙切齿。
我冷笑,“崔娆,你失去了什么?孩子?这孩子是耿泓甘心给你的吗?难道你愿意欺骗你自己,不承认这孩子是你偷来的?”
崔娆气急败坏,抓起轮椅上的薄毯朝我仍来,“乔笳,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得到他而我不能?”
我摇头,“没有什么凭什么,崔娆,而是你凭什么来争夺我的男友?崔娆,或许当初你和耿泓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耿泓是我的男友,但是三个月前你来X城,恐怕就是为了摸清楚耿泓的女友是谁吧?你既然知道耿泓是我的男友,你大可明摆着和我竞争,如果耿泓选择了你,我无话可说。”
崔娆看着我,直直的看着我,树叶投影在她的眸心,阴阴的,让人无来由的毛骨悚然。
“我会让耿泓选择我的,乔笳,即便最终我没有得到耿泓,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他,你看着好了。”
我摇头,没有办法和她再谈下去,但是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这样丧心病狂?崔娆?”
崔娆大笑,眼神散乱,“乔笳,我就是看不惯你幸福的贱样,知道不?”
看不惯幸福的贱样?这一句话好熟悉,我记得曾经在那一本小说里看过。那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专门破坏别人的幸福恋情,最后被一个疯子拖向了大海的深渊。
但是崔娆并不疯狂,她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好可怕的欲望,足够让人变成魔鬼。
我突然想起崔娆和耿泓说的话,她要我身败名裂,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身败名裂?
我自问谨言慎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坦然一笑,对着崔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我会将你的物品全部清除出来,送到你这来!至于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也懒得再放在心上,你好自为之吧。”
崔娆森然一笑,这表情让我想起草丛里的竹叶青,我不由背生冷汗。
“乔笳,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没有!”
我是没有赢,我甚至是输了,在这场我不经意的争斗中,我损失惨重,我输掉的不仅仅是对耿泓的信任,输去了一个朋友,更输去了对情感和婚姻的信心!
连峻就在前面,看着我和崔娆的交锋,眼里,有一种莫名的遗憾。
崔娆抬头看见连峻,霍然转过头去,眼里居然有泪花。
我敢断定,崔娆心里,还有一块柔软的地方,那就是连峻,可惜,连峻不是耿泓,无法给予她丰厚的财富。所以,她能忍痛舍弃。
连峻的身后是我病房的窗台,从窗台望进去,我看见耿泓,看见他复杂的神情。
这神情,似乎在考究着我。他在考究我什么?
我愣愣的,呆在当地。
我想起崔娆摔在耿泓面前的照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