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涌动的暗流
第五天,我寂静清幽的小院热闹了起来,男人稳健的脚步声和少女清脆的笑声在我的隔壁响起,我多了两位特殊的邻居。
这时候我才知道,花岗岩般的连峻是解放军某部的一名中校军官,而连岭是他姐姐的遗孤。
一个男人要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青春少女,难度可想而知。连峻笑着说,那是他一生中最艰苦卓绝的任务,可以和攻城略地相媲美了。
我知道,尽管是至亲,男女终归是有别的,所以,我承担起连峻力所不能及的重任,谁叫他是我的债权人?毕竟是我让连峻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
连日的劳累和抑郁让我发烧咳嗽,而耿泓,依然被埋在财务报表和装修图纸的深坑里。我不想去怀疑这话的真实性,累了。
挂断耿泓的电话,我恹恹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落英缤纷的凤凰树发呆。
烈日下,知了不知疲倦地撕裂着嗓子尖叫,让人心烦意乱。
客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柜式机“嘶嘶”地冒着白气。
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礼貌地响起,我知道是连峻,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敲响了我的家门。
我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长发,“进来!”
连峻一手提着一袋水果,一手提着保温瓶,朝我笑了一笑,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感觉怎样?”
“还好!”实际上,我的声音沙哑,嗓子疼痛,一点都不好。
连峻皱起了两道粗浓的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肆无忌惮的,好像我是一个摆设,一会,一缕笑意横过沉毅的眉峰,“嗯,是还好,离马克思还很远。”
我哭笑不得,冷冷地瞪着他,“我和你不熟,你别口不择言……”话还没有说完,我又咳了起来。
“可我认为我跟你已经很熟了,乔老师!你还曾经操纵了我的生死!”连峻环视了一下客厅,“你可真会照顾自己!”
当然,我知道这是反话,因为我确实第一次没有照顾好自己,因为耿泓。
连峻自作主张地推开紧闭的窗门,关掉空调,倒掉我杯子里的冷开水,动作流畅,像流水线上的操作,没有一丝犹豫。
一阵热乎乎的风吹散了冷气,让我更加烦躁。
是谁赋予这个男人干涉我生活的权力?我愤怒地瞪大了眼睛,“你……”疼痛牵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的头似要爆裂般,不能不让我停止呐喊。
“别瞪着我,你的眼神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连峻走向厨房,语带双关地揶揄我,“留着让那姓耿的小子享受,不要浪费了。”
耿泓!我禁不住再一次冒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峻取来一只瓷碗和汤匙,边从保温瓶里倒出热气腾腾的瘦肉粥,边教训我,“窗门紧闭,空气不流通,病菌聚集,冷气加剧咳嗽,喝冷开水不利散热,看来,你的自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差!”
“我……”我的心狠狠地被撞击了一下,我不是不知道“窗门紧闭,空气不流通,病菌聚集,冷气加剧咳嗽,喝冷开水不利散热”,我只是在和自己赌气,用生理上的疼痛去掩饰内心的惶恐、猜忌和痛楚!
“多吃点水果,比如苹果,足够的维生素C可以增强抗病能力,不过,你记住不要吃冰箱里的西瓜,寒,现在你先吃点粥。”连峻事无巨细,像在照顾一个孩子。
“我……我不饿……”往日生病,都有耿泓在身边,我也曾经愚蠢地以为这是一种定局,原来,其实没有任何事情是既定不变的,所谓定局,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眼泪又一次在连峻面前流下,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那么脆弱?或许,是因为这四年来从未有过相似情感挫折的缘故?
连峻叹了口气,扯了张纸巾给我,“看样子你和耿泓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其实,男人的心思总不比女人细腻,有什么问题不妨开诚布公。”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别过脸,一种被人窥破隐私的难堪上涌。
“我不知道没有关系,问题是耿泓也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今天他还打电话给我让我照顾你,知道不?”连峻站起身,将瘦肉粥放在我面前,“我走了,你多少吃一点,晚上我再送点东西过来!”
望着连峻挺拔的背影,我愧疚得心虚,我有什么理由朝他发脾气?
“谢谢你!我……我不该发你的脾气!”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在连峻的面前,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失去自制力,不知不觉的,我的声音柔顺了许多,“你的手好些了吗?上医院换药了吧?”
“去了,”连峻回头,露出一个很阳光的笑脸,调侃我,“很好,这才是耿泓口中‘温柔可人’的女人!”
我拿起一个抱枕用力朝他扔去,该死的,居然连他的衣角都挨不上。
“耿泓过两天就回来了吧?记住我的话,开诚布公,沟通是理解的前提,懂不?”连峻对我谆谆教诲,循循善诱。
“我告诉你,你不觉得我们交浅言深?”莫名其妙的家伙,在他面前我整一个炸药包,一点即燃。
连峻的视线定在我的脸上,笑意深深,“不会,这几天,我看到的是很本色的你!本色!”
本色?我的本色?我的本色是什么?不是耿泓跟前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吗?
我呆了!怎么这个男人一出现就将颠覆了我惯有的优雅娴静?
真是我的克星!
“我走了!乔老师!”
连峻哈哈大笑,很满意我呆傻的模样。
可人还没有跨出门槛,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乔笳!你在家吧?”院子外传来的嗓音柔嫩糯软,很能打动人。
“崔娆?”我惊喜,奔向门口。
门口却堵了一座大山,“唉,连军官,让一让!”
但花岗岩很不合作,依然堵在门口,背影直挺僵硬。
我皱眉,“连……”
话还在嘴边,连峻突然转身,抓在门栓上的手有一条青筋在暴动。“她……是你的朋友?”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你……”
我觉得屋里的气温骤然下降,寒气直沁人心,而连峻,冷峻得像是从冰窟里捞上来的花岗岩。
“是我的朋友,你认识她?”我好奇,“你让一让,要不,你开门去?”
连峻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看情形,他不仅仅是认识崔娆,要不然,凭什么一听声音就神色大变?
但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干,在我最郁闷无助的时候,崔娆突然出现,这不能不说是惊喜。
院门一开,果然是崔娆,我的好朋友。
一头短直发清新爽利,黑色蕾丝吊带上装搭配着红色短裙,尖细的高跟鞋提升了崔娆的高度,这一身装扮凸显得崔娆干净清新迷人。
崔娆一拨被风吹乱的刘海,眯着一双典型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我,嘴里调笑着,“我的心肝,你这楚楚可怜的,是谁虐你啦?你的金龟婿?”
我虚弱地笑笑,耿泓就像一个魔咒,无处不在,“进来吧,美人,紫外光强着呢!”
紫外光是女人的紧箍咒,崔娆吓得赶紧拖起身后的行旅箱,直往屋里跑。
“心肝,我这可是千里迢迢来投靠你啦,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崔娆一甩约莫有八公分高的鞋子,直往沙发上倒去。
我好笑,给她倒了一杯冰冻可乐,“炒老板鱿鱼啦?”
“嗯,那该死的老男人一天到晚就想着跳上我的床,老娘一气之下揣了他一脚,投奔你来了。”
崔娆接过可乐,“哟,你烧着呢,要紧不?”伸手摸我的额头,“怎么生病啦?耿泓呢?你病了,他不照顾你啊?该死的,你去歇着,我来照顾你!”
崔娆将我拉进卧室,“躺着,我给你拿冰块敷头!”
“不用了,娆娆,和我说说话!”我拉住崔娆,不知怎地,眼泪唰的直往下流。
憋了几天,心里的苦像崩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崔娆拿纸巾帮我抹去眼泪,“能让你哭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肯定是耿泓,他怎么啦?跟我说说,我揍他去!”
听她那副磨刀霍霍的语气,我破涕为笑,这崔娆,依然一副行侠仗义的女侠模样,“没事……”
“还没事呢,看你的样子,耿泓一定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不对?”崔娆一挥手,“哼,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有几个臭钱就不得了了!”
这针一样尖利的话霎时让我喘不过气来,耿泓,真的也是这样的男人?
“你没有见过耿泓,你怎么就断定他是这样的男人?”我心虚,但是禁不住嘴硬,向来让我荣耀的男人给我难堪,尽管是在好友面前,我依然难堪。
崔娆一愣,但没有理会我变了脸色,她继续唠叨,“你啊,就是对男人太放心了,说得好听是信任,说得不好听就是放纵,你瞧,我的老板们,哪一个不是左一个小蜜,又一个二奶的?耿泓这么耀眼的金主,虎视眈眈的女人满大街都是,明白不?”
道理我再明白不过,只是,我的理智向来阻止我无端的猜测,我觉得翻男人的手机,检查男人的口袋、嗅男人身上的气味都是愚蠢无知的。
崔娆还是那么口无遮拦,我拦不住她噼里啪啦的数落,只好闭嘴苦笑。
好一会,崔娆才停止炮轰,直直看着我,严肃的模样让我觉得陌生,“你以后可得抓紧了,知道吗?”
我叹了口气,“你凭什么就断定耿泓出轨?”尽管我心里的疙瘩随着崔娆两片薄唇的上下张合而急剧膨大,但自尊很受损。
崔娆手中的水杯微微一晃,她忙握紧了水杯,横我一眼,嘴角一扯,骂了声,“蠢女人,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走路啊?笨!你啊,窝在学校里,太单纯了,你知不知道,就算耿泓洁身自好,但是他生意上的搭档呢?客户呢?生意场上的人,哪一个是善男信女啊?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我相信我苍白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崔娆,你何必说得这么直白?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打击很大?”
经不起崔娆言语的摧残,我将头埋在曲起的两膝盖里,眼泪再次肆虐。
“好了,好了,不哭了,就算耿泓真的对不起你,也不过是偶尔为之,他不是对你还不错嘛?还有啊,你要做阔太太就必须要有心理准备,男人向来将女人当成战利品,越多越好,你要跟耿泓好下去就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挥手制止崔娆的喋喋不休,让他再说下去我一定头破血流,血管爆裂,“你真的准备到X城来打拼?”
崔娆的脸垮了下来,坐在我的身边,扯着我的长发,“我没你的好运,钓不上金龟婿,只好靠自己啦。我真的打算投靠你啦,你不会不收留我吧?”
看来,崔娆是赖上我了,“你已经说了,我不能见死不救的!行,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你先在我这住着吧!”
崔娆兴奋地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心肝,真善解人意,我爱死你了!”
我赶忙推开她的脸,“别肉麻兮兮的,也不恶心?”
催娆的发丝横过我的脸颊,痒痒的,我好奇,“你怎么把长发给剪啦?”三月前看到崔娆,她还是一头飘飘长发.
崔娆发狠地扯下我的一根长发,放在唇边,用力一吹,满不在乎地,“亲爱的,我的长发没有人欣赏!”
我愣了愣,看着崔娆,“什么意思?恋情告罄?”
崔娆呵呵一笑,望着窗外,好一会,意味深长地对我说,“笳笳,女人没有男人死不了的!”
这句话莫名其妙,我呆了呆,眼前的崔娆妆容精致,靓丽如初,与当初没有什么不同啊。
三天来,崔娆早出晚归,说是要熟悉环境,她似乎不着急找工作。
耿泓还没有回来,而连峻一连三天都没有来按我家的门铃。
一连病了几天,这一天,精神好了些,我炖了一盅骨汤给连岭送去。
连岭的精神很好,躺在床上,还不忘温习功课。
我满意地点头,笑着对连峻说:“连岭真是一个上进的孩子。”
连峻递给我一个削得皮光肉滑的苹果,笑得得意,“嗯,像她舅舅,打小就是读书的好胚子。”
我一愣,“她舅舅?”
半响,我才知道连峻是王婆卖瓜,不由一笑,“你脸皮真厚!”
连峻哈哈大笑,“说实在的你的反应还真是……不快!”
我发觉我实在是在偿还连峻的精神损失,那夜他从我的车轮下死里逃生之后,他就一直在揪紧损我的机会。
“吃苹果吧,”连峻指指我手中的苹果,“好东西!”
我忍不住皱眉,“好东西?”连吃了几天的苹果,很难让人对它有胃口。
“嗯,你不知道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 的,‘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苹果能预防癌症、抗氧化、平衡酸碱值,”连峻不理我不以为然的样子,继续说,“关键是一天吃两个苹果可以达到减肥的目的,它可是女人最廉价最安全的减肥健康食品!”
我发觉连峻的口才很好,一本正经时大义凛然,句句在理;调侃人时亦庄亦谐,让人忍俊不禁。
和连峻相处,嗯,很愉快,没有负担,无须掩饰,更不需要造作,像连峻说的,很本色。
连峻,也是很本色的一个人。
两个本色的人相处,不拘谨,容易熟络。
我看连岭面有倦色,赶紧让她睡下,和连峻出了房门。
“嗯,我回去了,有什么需要你叫我!别客气!”
连峻笑了笑,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你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舒朗的眉宇笼上了阴霾,似曾相识。
我惊讶,那日,崔娆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是很阴沉。
“是……关于崔娆?”我确定我没有问错,“你和她很熟?”
“何止很熟?”连峻苦笑,“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崔娆从来都没有和你提起过她有一个当兵的男友么?”
不出意料!我摇摇头,继而点点头,崔娆确实没有和我提起过,我也从不主动去打听别人的隐私,我惊觉,我对崔娆其实知道得真的并不多。“为什么……会分开?”
“是她离开了我,因为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连峻喟叹,握紧了手中的水杯,淡淡地笑,笑容遗憾隐忍,“乔笳,你是她的好朋友,你该知道她想要些什么。”
崔娆需要什么?我侧头,是了,崔娆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就是我厌烦的“金龟婿”三个字!这些年,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她不断地跳槽,就是为了找到一只“金龟婿”!
连峻望着暮色渐浓的院子,一点一点沉入记忆的深渊,我想,他们应该曾经拥有过美好的一段回忆。
我陪着连峻沉默,一个男人因为满足不了女友的欲望而被舍弃,这对很多男人来说是一件极伤自尊的丑事,但是在连峻的脸上我看不到难堪!
“崔娆的家境很差,所以她对物质和金钱有着寻常人不可企及的渴求,乔笳,如果可以,你劝劝崔娆,人对金钱和物质的追求没有错,但是过度的欲望是一种不可救药的病,希望她不要走得太远。”
这是一个受伤的男人!一个坦然的男人,一个依然关爱过气女友的男人!大气而善良!我突然替崔娆可惜,就凭这几天对连峻的点滴认识。“你……不恨她?”
“曾经恨她,现在,也不能说心无芥蒂,你知道,事关一个男人的自尊,但是,都过去了。揪着过去不放,难受的是自己!”连峻掏出一包烟,点燃了火,狠狠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晕。
空气弥漫着压抑,我想,连峻在重见到崔娆之后一定也是压抑的。
我试图让气氛欢悦起来,“我想,放弃了你会是崔娆的损失!崔娆就看不见你是一只很有前途的潜力股?”
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挂上了中校的军衔,不是潜力股是什么?
连峻嘲弄地一笑,掐息了烟头,“潜力股?潜力股会比现成的钞票有吸引力吗?”
我赞同,“这是实话,如果一堆金子唾手可得,谁耐烦慢慢地去挖掘金矿?眼下的年轻女人,哪一个不是希望坐享其成的?如果每个女人要愿意陪着心爱的人慢慢熬到老,社会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小三’!”
连峻的眼神定在我的脸上,隐藏着一种我琢磨不定的情绪,“你……会是这样的女人吗?”
我会是这样的女人吗?“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谁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所以我不能标榜我的清高。
连峻却替我下了我意想不到的结论:“我想,你不是这样的女人!所以,耿泓是好运的!”
我不知道连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答案,但是不经意间提起耿泓,我惊悚!其实,我自己不就是坐在火山口上?到底有多少的女人望着耿泓、望着耿泓光鲜的外表和口袋里的人民币,虎视眈眈,作势欲扑?
不,是已经扑过来了。一根发丝就是最有威力的挑战书!
我骤觉头痛,这该死的偏头痛,什么时候才能祛除?
“我回去了!”抚着头,我勉强一笑。
连峻惊诧地望着我,一会,浮出一个理解的淡笑,“你回去休息吧!耿泓不希望看到你的憔悴。”
我有些狼狈,因为连峻的了然。
我自己也觉得很可悲,患得患失。
刚回到我的房子,就听见铁门被打开的声音,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是高跟鞋在敲打着水泥路,崔娆回来了。
从今夜开始,我对崔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间接的。
或许,我要更深一层去了解她。
“回来了?吃饭了吗?工作有没有着落?”我替崔娆倒了一杯水。
崔娆看似心情不错,她将手袋和高跟鞋甩在一旁,瘫倒在沙发上,“累死我了!X城不是普通的大……”
电话铃响起,打断了崔娆的话,我拿起座机,“你好!”
“笳笳,是我,我准备登机,两个小时后回到X城参加宏景地产老总的生日宴会,你先做好准备,我到了就来接你!”
耿泓!他要回来了。我的心乍然一跳,内心五味陈杂,“嗯,知道了。”
耿泓匆匆挂掉了电话,我则望着话机发呆。
“哟,你怎么啦?看你那副呆傻的样子?”崔娆拿下我手中的电话,“是谁的电话?”
“嗯,是耿泓的来电,他回来带我出席一个宴会。”耿泓知道我素来不喜参与攀比财富炫耀美貌的宴会,但我知道宏景地产的老总一直是耿泓竭尽全力争取的大客户,这一次的宴会就是“旭•星•月装饰”搭上宏景地产的桥梁,而我理所当然是耿泓的女伴。
“哦,你的金龟婿回来啦?”崔娆朝窗外望去,听语气有些急切和期待,“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就回来吗?”
我好笑,“你急什么?又不是你的金龟婿!”
崔娆白了我一眼,怏怏地滑倒在沙发上,“哼,我真想把耿泓抢过来当我的金龟婿!”
我一愣,突然想起我和连峻说的话:“‘如果一堆金子唾手可得,谁耐烦慢慢地去挖掘金矿?眼下的年轻女人,哪一个不是希望坐享其成的’?”
我的心像被蜜蜂蜇了一下,很疼痛。
细看崔娆,热烈的红唇丰厚柔软,微微张着,像一朵招蜂引蝶的花,魅惑妖冶;丹凤眼风情迷离,似醉非醉。
这景象,与我先前梦境里的暧昧香艳竟然有几分的吻合!
我暗自心惊,有时候,最亲密的女友最有可能成为最具竞争力的敌人!我不能引狼入室。
“哟,笳笳,你还真担心我抢你的金龟婿啊?”崔娆似笑非笑,推了我一把,张开涂着殷红指甲油的纤长五指,仔细欣赏着,像在看一件绝世的艺术品,她开着不经心的玩笑,“笳笳,如果你和我同时看上一个男人,你猜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站起身,回头一笑,温雅柔软,“娆娆,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我看上了同一个男人,结果是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不会退让!”
在感情面前,我可以柔,可以软!但绝对不是弱!我向来以自己为女性而骄傲,因为女性至柔也至刚。
崔娆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眼神复杂,估计是想不到貌柔的我会给出这样刚硬的答案,勉强一笑,“笳笳,你真的以为我会和你抢男人?”
我轻轻一拍崔娆保养得很柔滑的脸颊, 嘻嘻一笑,“你不是说对耿泓虎视眈眈的女人满大街都是吗?你要是加入这虎视眈眈的行列也不出奇啊!”
崔娆侧头,斜睨着我,笑了起来,风情摇曳。
“我洗澡去,你要是没吃饭就自己煮一点吧!冰箱里有东西。”
一会,出现在耿泓面前的将是清新的我,像一朵清晨乍放的月季花,由里到外,绽放着沁人的暗香。
只需一个小时,镜子里的我容光焕发。
裁剪简单的黑色小礼服,V字领让我优美的锁骨静静流淌着芬芳;挽起的长发让我平添一份成熟的优雅;金色高跟鞋和同色系的手包让沉闷黑色鲜活了起来。我淡淡地笑了,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一缕憔悴,有的仅是恬淡、典雅、妩媚,这已经足够,我从不期待自己在舞会上艳惊全场,但也足以让我的伴侣骄傲和自豪。
耿泓该是满意的,我一直在配合着他,尽力当一个让他满意的女友。
我突然心惊,这些年,我在努力着将自己塑造成耿泓心目中完美的雕像!
雕像!我一呆,手中的香奈儿炫亮唇彩几乎落地,是不是,我的本色在耿泓暗示下的雕琢中一点一点地褪色?以致耿泓对我失去了最初的激情,让那根酒红色发丝的主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不,不想了,最起码,今晚,我不能受发丝的困扰;今晚,我只能用恬静的笑容面对耿泓,一个男人在商场上打拼的时候,女人最好的支持就是不给他添乱。
我试图甩去心头的苦闷,走出房门。
崔娆一见我,夸张地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心肝,你很美!”
可我怎么嗅出了这赞美中渗漏出来的一丝丝酸味?是了,美丽的女人让男人欣赏,但是会让女人嫉妒,同性相斥嘛。
我释然,在崔娆面前转了一个圈,“怎样?还行吗?”
崔娆认真地朝我上下仔细打量,用她的眼神挑剔着我的细节,好一会,指着我的头,“你的头发似乎有点问题,你去洗手间看看!”
我快步走向洗手间,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问题吗?娆娆?呵,你唬我?”
谁知道洗手间的地板很湿很滑,我走得很快,一个不小心,我的高跟鞋一歪,顿感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
完了,我崴脚了!“娆娆……”
崔娆跑来,惊呼了一声,“你崴脚啦?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回怎么去参加宴会啊?”
我看看崔娆湿湿的短发,看来地板上肯定是残留了洗发水的柔滑。
我苦笑,“是啊,今晚的宴会一定要带女伴出席,这会让耿泓到哪去找人代我?”
崔娆扶我到沙发坐下,脱下我的鞋子,“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罪。”
我低头揉着霎时肿起的脚踝,叹了口气,“娆娆,你总是粗心大意的。”
崔娆拿来一支跌打酒,赎罪般给我搓揉起来,这家伙,下手不知轻重,痛得我尖叫连声,“娆娆,你轻些!”
“这样吧,你是因为我才受伤,我决定牺牲色相,替你出席今晚的宴会,耿泓也不用另外找人了,我也正好可以帮你看住耿泓,不让他沾花惹草,你看怎样?我够意思吧?”
我还能说什么?也只好这么办了。
“那你赶紧化妆去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崔娆一眯俏媚的丹凤眼,在我额头亲了一下,“你真慷慨!”
“我慷慨什么?”我好笑。
崔娆一顿,随即笑了起来,“慷慨地给了我一个认识X城富豪的机会啊,我正好借此机会钓金龟婿。”
半个小时过去,崔娆已经华丽变身,一袭金色露背的晚装大胆张扬,极力渲染香艳的气氛。
“怎样?可以吗?”崔娆热烈地期待我的肯定。
看着崔娆眼神中跳跃的笑意,我觉得崔娆未免兴奋过头。
她无疑是漂亮的,着意渲染的漂亮,男人喜欢的漂亮。
我记得一句话:孔雀开屏的美丽仅仅在于吸引异性的眼球和欢心。
而今晚最接近崔娆的是我的男友!
我心底泛酸,很酸。
不动声色地,我招崔娆趋近我,“嗯,很美,不过,你似乎忘记香水了,无香不是女人,以前你告诉我的。”
“哦,我忘记了,我马上去!”
望着崔娆柔滑的背部,“唉,你有玫瑰味的香水吗?耿泓很喜欢的味道!”
“你男友喜欢关我什么事啊?”崔娆不以为然。
我微笑,我几乎闻到了玫瑰花的味道。
其实耿泓最厌恶的就是玫瑰花香,就像厌恶带刺的玫瑰花般的女人。
我仅仅让我的男友不喜欢她张扬的性感而已,这没有错,爱情向来自私。
八点半,有汽车停在了院门口,应该是耿泓来了。
我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真的是他回来了。
我咀嚼着甘甜和苦涩,仅仅几天的时间,我和他之间,似乎已经翻天覆地。
我撑起身子,但是疼痛让我无法优雅地站立。
“啊!”我一声低喊,跌坐在沙发上。
“笳笳,你怎么啦?”耿泓将车钥匙随手丢在台几上,在我面前蹲下,“你怎么啦?”
我低头,眼神与耿泓纠缠成团。
疼惜的,焦急的,困惑的,在耿泓的眉头集合,向我投射着疑问。
他瘦了,红丝纠结在往日清澈的眼底,疲倦得让我心疼。
“我扭伤了脚!”我愧疚,用眼神传递我的歉意。
耿泓不语,翻看我红肿的脚踝,不语。
“对不起,耿泓,我没有办法陪你出席宴会!”我当然知道这个宴会对他来说很重要,要不然,他不会火烧火燎地赶回来,我可以肯定,他甚至来不及吃上晚饭,而飞机上的食物,根本进不了他娇弱的胃。
耿泓叹了口气,无奈地,“不用道歉,你也不想!这样吧,我先带你看医生去吧,至于宴会,以后再向张总解释。”
今晚的缺席无疑会让耿泓失去一个最重要的潜在客户,耿泓很清楚这一点,他可以不在乎吗?可以让竞争对手轻而易举地捷足先登吗?
“耿泓,你不用理会我,我不想你失去商机。”
“我知道,张总气量狭窄,我的缺席会让他误解成我对他的不尊重,但是,没有关系,笳笳,来,我和你上医院去!”
耿泓替我取来拖鞋,“来,到房间换衣服去。”
我微笑,仰望着耿泓,内心的阴郁一点一点地被晴暖的阳光驱散,他对我,一如既往!也许,我不是他的只爱,但我有信心,至少我是他的最爱!他终归没有偏离爱的轨道。这,或许可以让我释怀他短暂的迷失。
“不用了,我已经帮你找了个临时女伴,你们快去吧!”
“谁?”
“是我!”崔娆袅袅出现,微仰着脸,像一个骄傲得意的公主,异彩在她的眼底流转,“很高兴认识你,耿泓,我就是你今晚的舞伴!”
耿泓想不到我会“金屋藏娇”,错愕之余,眼神乍冷,慢慢升腾起一 股愠怒,想必他在生气我的自作主张。
“耿泓,他是我的好朋友崔娆,是你今晚的女伴,去吧,时间到了。 ”我微笑着催促。
“你放心,耿泓,我不会让你丢脸的!”崔娆眨着她长睫毛,露出迷人的笑容,一口一个“耿泓”,仿佛相识已久。
我有些不舒服,一句话在心头闪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过了今晚,我可能不会再给崔娆机会!
打开我精致的手包,掏出我为耿泓预备的美国醒酒黄金,“你的胃不好,这药在酒后服用可以解酒护肝,保护胃粘膜,你要记得服用。”
耿泓凝视着我,伸手接过我手中的药片,低头在我的额头一吻,“笳笳,我爱你,一直都是!我很快回来!”说完,他自个走出客厅。
这热情洋溢的告白怕是容易让人嫉妒的,我无意间看见崔娆的嘴角微微抽搐。
看着崔娆亢奋地快步跟上,我满心不是滋味。
今晚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一个又一个电视频道,发现居然没有一个节目能让我有欣赏的欲望。
我一瘸一拐地挪到电视机旁边,打开DVD,放进一张费玉清的专辑。
一霎时,费玉清纯净的歌声如月色流泻,像一只手在温软着我的躁动,我喜欢沐浴在音乐海洋里的松弛自在。
闭着眼睛,我倾听着院子里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让自己慢慢沉静在夏夜“啾啾”鸣虫的欢悦中。
生活或许不如意,但没有理由亏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