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沁儿发现每天早晨七点钟起,自己所住的小区外都准时响起一首名为《千里之外》的歌曲,这歌播了好长一段时间吧?柳沁儿觉得真奇怪,虽然楼下的餐馆、发廊与其他商铺很多,可谁会天天播放一首同样的歌?要招徕顾客,这方式也太单一了吧?她纳闷地从临街的窗户朝下望去,心想:这歌声到底是哪来的? 这天早上,柳沁儿不象平时那样开车径直去上班,而是把车开到小区外围泊了,从一排排的档口门前踱过去又踱过来,浓烈的好奇心驱使她特地来寻找这首歌的来源。一圈走完了,却没发现哪个档口播放了歌曲。算了,也许是揽客的出租车为了驱散寂寞放的吧。她想:干脆吃个早点算了。她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今天算是破个例。她折身往一间餐馆走去,从眼角的余光里,她看见不远处榕树下站着的一个人,向这边快步走来,“兰欣、兰欣!” 一阵呼唤声传来,她毫无提防,被后面的人冷不丁一把拽住,大声地说:“兰欣!可找到你了!”柳沁儿吓得“啊”了一声,接着两人都愣住了,相互并不认识!这个冒失鬼吃惊得张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比她还要惊讶的表情。见认错了人,这人顿时面红耳赤,连声说:对不起!失望地转过身,走到路边的榕树底下抓起一个简易拖车就走,拖车里放着一部音响,正播放着《千里之外》!哟,原来就是他呀!柳沁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朝他打量了一番,这人年约二十三四岁,身材高大,衣着整洁,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很健康,不象个坏人。她童心大起,小跑过去叫住这个男青年:“请留步!”男青年立定并回过头,两眼竟饱含泪水!柳沁儿怔住了,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自己无意间窥视了别人的秘密!她犹豫着想走开,又忍不住问道:“你好!我......我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拉住我?是不是把我错认成你的一个朋友了?” 男青年嘴角牵了牵,想对她微笑,却没有笑出来,变成了酸涩的苦笑,他飞快地望了柳沁儿一眼,又飞快地把眼睛移向别处:“是,我把你当成另一个人了。”柳沁儿诚恳地说:“要不坐一下,我们聊聊好吗?”柳沁儿是一名记者,什么事情都容易激起她的好奇心,她饶有兴趣地一屁股坐在马路边的凳子上,期待地望着男青年。男青年迟疑片刻,也坐了下来,空洞地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你跟她竟然这么相象。有个老乡告诉我说兰欣住在这一带,我就天天来这儿等,相信兰欣听到了这首歌一定会跟我联系的,因为这首歌曾经是我们最喜欢的。我在每天早晨来这儿放歌,希望她发现我正在找她,就这样......然后等到了你。”“兰欣?她是谁?你的女朋友?” 他点点头。柳沁儿好奇地望着他,忧郁的笼罩使他看起来很伤感。“我来自甘肃平凉,和兰欣是一个村的。我们那边常年干旱,土地收成不好,稍年轻一点的人都往外跑了。四年前我们一同参加高考,她落榜了,我考上了美术学院学习室内装潢,但家里无法负担我的学费,我想跟她一起出来打工,但她说没有专长,打工也不赚钱,叫我学些技术再出来。”说到这里,男青年有些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柳沁儿没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他接着说:“兰欣是一个秀气善良的女孩,只要你看了她一眼,就想看第二眼。”说起兰欣,男青年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时间仿如又回到那个令人陶醉的日子。 认识兰欣,就是在一个秋阳高照的中午。每当周未我从学校回村,都要经过一条狭长的乡村小道,不时会遇上一个不同学校的女孩也回家来,她身材窈窕,头发用橡皮筋随意扎成一捆搭落在后背。乡村的秋,天高气爽、风清云淡,蓝蓝的天空洁净如洗,碧空下那宽阔的田野,微风吹送着阵阵麦香,不知谁家的鸡三三二二在田里啄食着虫子,狗儿在悠闲地来回走动,女孩气定神闲的身影与这情景多么融洽!看上去就象一幅不加修饰的乡村图画,就这样,我记住了这个女孩。 有个周末,在小道上又遇上她。我故意落在后面,悄悄地欣赏她的背影,女孩走得很快,从手里捏着的书中掉下了一支笔也不知道,我下意识朝她喊了声:“哎!”她回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多象秋季的天空,纯洁、明净,没有一点杂质;恬淡的脸庞很象《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那一刻我突然被她打动了,愣在那里竟然说不出话来,她笑了,清纯的笑容好象一朵盛开的水仙,一尘不染。她慢慢朝我走来,那时候,我觉着好象有一道清泉潺潺地在心里流过,轻柔、凉爽,沁人心脾,时间好象停滞了。女孩见我不作声,眉头惊讶地一扬,眼里满是问号。嘿,这时我才发觉脸上一阵阵发烧,不好意思地说:你的笔…… 噢。她轻松地笑了,告诉我她叫兰欣,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自那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探讨人生,探讨生活,心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男青年说到这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柳沁儿马上站起,到附近买了两支牛奶和一袋面包,两人边吃边继续聊。男青年见柳沁儿听得入神,有点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我自幼丧父,全靠母亲一手拉扯着我和姐姐两人。不料在姐姐十七岁那年,竟被一个异乡人拐走而下落不明,母亲很伤心,身体一下子垮了,生活渐渐陷入了困境,当年我考入县重点高中,却面临失学。母亲怕担误我,带着我落户到崆峒一户有二个孩子的鳏夫家,尽管生活算安定下来了,但我总觉得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一心想考上大学,到外面的世界闯荡去。” 说到这儿,男青年顿了一下,柳沁儿点点头鼓励他往下说,他继续说道:“兰欣知道我的想法,她说由她去外面打工,帮我挣学费。第二学期,她果真就给我汇钱了,我推辞不肯要,她说家里没什么负担,自己用不了这么多的钱。我呢,尽己所能地利用业余时间到处接活干,我相信有付出就会有收获。渐渐地手头不紧张了,所以我把她的钱又悄悄地汇回给她妈妈,她见我坚持不要,后来才没寄了。兰欣出来打工几年了,很少回家,我不知道她到底怎样了?” “你一直没她的下落吗?”柳沁儿问道。“这两年不知道为了什么,慢慢地跟我联系就少了。她原来在广东青溪市的电子厂做质检,后来辞工到莱州进了制衣厂,可现在我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也不知她还在不在莱州?”说到这儿,男青年又开始烦躁起来,站起身踱了几步,又坐下。柳沁儿想了想,掏出一张名片给男青年,“《莱州晚报》?记者?”男青年看着名片自言自语地说。柳沁儿说:“我在晚报上登个寻人启事,帮你找找看怎样?”男青年感激地笑了,伸手握了握柳沁儿的手:“我叫鲁治峰,现在是‘名屋’装饰公司的职员,认识你真荣幸!”柳沁儿歪着头,顽皮地说:“兰欣跟我这么象,我倒真想快点找到她了。”鲁治峰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当然很象,不然我还会这么冒失呀?不过你比她稍微高些,丰满些,听老乡说有次在市区遇上你,开着摩托车跟了你一段路,跟到附近就跟丢了,估计你可能住在附近,所以我来这转悠好长一段时间了,还以为真要找到兰欣了!”“祝你好运!”柳沁儿开心地说。鲁治峰向她道了个谢,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告别了。 望着柳沁儿离去的背影,鲁治峰脑海里不禁再次浮现出兰欣清秀的脸庞,他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笑容上了公交车,去上班了。 二 鲁治峰向往广东,因为那是一个比较早开放的地区。兰欣也鼓励他继续深造,争取到广东去发展,努力下好人生的每步棋。我去广东等你!兰欣说。就在兰欣即将出来打工前夕,鲁治峰和她来到最初相遇的田埂上,这些田地往年都种出许多胡麻,随着气候的反常,现在干旱得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治峰指着土地说:“兰欣,你看见这大地母亲的绝唱了吗?即使我们再勤恳,她也没有乳汁来哺育她的子民,所以我们要一定要改变自己,不然土地的命运就是我们的命运啊!” 他炯炯的目光眺望着远空,眼中满载着对生活的憧憬,兰欣受到感染,她仿佛看见治峰好象一匹渴望挣脱束缚的野马,欲弃绺奔行。良久,鲁治峰收回目光,飞快地瞄了一眼兰欣,涨红着脸说:“兰欣,能不能答应我,无论将来生活怎样,请你……和我一起面对未来,好吗?”兰欣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出这样凝重的话,她怎能不知道,在自己和治峰的心底,早藏有一颗爱慕的种子,只是彼此都将它藏在内心深处,期待它的荫芽。兰欣心跳得很厉害,脸红红的低下头不吭声,鲁治峰充满深情地追问:你愿意吗?兰欣只觉得脸红心热,不敢直视他,慌乱不已地点了点头,鲁治峰双手轻轻地按住兰欣肩膀,微侧着头认真地审视着她。兰欣觉得有一股幸福的暖流从他的双手注入双肩,瞬间流遍全身,鲁治峰颤抖着,低下头在兰欣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那柔润灼热的感觉,过去许久了,兰欣觉得仍有余温留在唇上…… 治峰与她并肩坐在田埂上,他说:“现在城市发展的步伐很快,我选择装潢设计专业,是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让我们也在城市的热土上做一名都市人,兰欣,和我一起创造未来吧!”治峰拉着她的手热切地说,兰欣心里甜滋滋的。告别治峰,告别家乡后,兰欣带着纯真的梦来到广东青溪——一个富裕的城市,希望从这里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她看到这城市里的工厂多得不计其数,洁净的街道在绿荫下显得很优雅,那装修得色彩艳丽、五花八门的商店让人情绪亢奋,这流光溢彩的都市多美呀!她对这城市的一切充满了新鲜,在无人处兰欣偷偷张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手势,心里说:我来了,城市!我爱你! 兰欣在某电子厂做了一名流水线上的质检员。工友多来自省外,住的是二三十个人的宿舍,每日工作时间长达十小时以上,收入却不高。第一个月领了七百多元,兰欣很兴奋,她想把钱存入银行,待攒多点再汇给治峰。好不容易捱到假日,银行里挤得水泄不通的全是与自己一样的打工仔,都揣着激动的心情等着把钱快点交到亲人手上。可是银行里不时有人插队,排了近二个小时、腿都站麻了才轮到自己,这时又有一珠光宝气的女人来插队,兰欣怏怏地制止她,那女人一脸傲慢,朝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抬起下巴不屑地说:“存钱?哼,这钱还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呢。”兰欣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你说什么?”银行的工作人员见状连忙解围说:“她是VIP客户呢,你就稍等片刻吧。”“VIP是什么?”兰欣不解,工作人员嘴角浮起一丝略带戏谑的笑:“大客户!有五十万以上的存款就可以申请,到那时你也可以插别人的队。”兰欣伸手在口袋里捏了捏,那里只有薄薄的几张准备存银行的六百元。兰欣突然觉得手被烫了一下,她掉头走出了队伍。 那女人傲慢的神态盘踞在脑海,辛苦的劳动换来这低廉的收入,还遭到抢白!兰欣心里涌起不知是啥滋味!回到宿舍,她默默地将钱塞进袜子压在了箱底,打工的人钱都是来之不易,放在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她想。然后躺在床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兰欣所在的厂跟宿舍是分区的,每日下班都要到跨过马路到对面的宿舍区用餐。这天中午下班,大队人马排着队离开工厂,马路的红绿灯下有交警在指挥着交通。兰欣和同宿舍的一个叫阿香的大姐走在队伍最后面,行人绿灯在急切地闪烁着,马上要转为红灯了,阿香心急,一个箭步就往前冲,旁边早有一部宾利轿车“唰”地窜了过来,阿香差点撞了过去,“吱”!轿车一声急刹,阿香慌忙往侧一闪,不料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兰欣吓了一跳,赶紧把阿香扶了起来。这时交警走了过来察看情况,宾利轿车属违章行驶,他彬彬有礼地拍拍车门,请司机注意行人安全。司机下车了,他来到交警面前有些夸张地上下审视着交警,突然“扑”的一声,一口痰吐在交警身上便驱车扬长而去!兰欣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周围的人也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交警显然受到了伤害,他脸色苍白,双手垂放身侧默然站立着。兰欣扶着阿香回到宿舍,阿香肘部和膝部多处擦伤,但她手头的钱都寄回家了,如何处理伤口?兰欣摇摇头,去自己的箱底拿钱,准备把钱借给她先用。一摸,箱底的袜子没有了!啊?!兰欣吓出一身冷汗,再翻,仍是没有。“我的钱被偷了!”兰欣惊叫着瘫软在床上! 钱!钱!晚上,兰欣躺在床上回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幕幕:轿车司机丑恶的嘴脸、银行插队女人那轻蔑的神情交替出现眼前;家乡干涸的农田、乡亲劳作的背影和治峰充满憧憬的脸庞,这一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兰欣痛苦地捂着头久久不能入眠:公平哪,你在哪里? 不久,兰欣怀着落寞的心情辗转来到毗邻青溪市的莱州,她给治峰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已离开青溪市。她听说做制衣行业的收入要高些,她在一家中型制衣公司学习平车与高头车,熟手后收入的确比电子厂要高许多。春节来临前,她将自己平日里攒下的钱连同向梅菁菁借的几千元寄了回去,一部分给爸妈用,另一部分给治峰交学费去了。梅菁菁是北方人,已婚,身材高大,长着一双大大的丹凤眼,三十多岁了仍风韵犹存,她也很节俭,据说一年里也难得回去一次。她是生产部主管,也是兰欣的师傅,对兰欣不错,常把一些工价高的工序给她做;有时货不足,别的工友被安排休息,而兰欣仍可正常上班,这惹来不少工友的嫉妒,因此兰欣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有次梅菁菁也许在电话中跟家里人怄了气,脸色很不好看,一天未去饭堂吃饭,兰欣看在眼里,傍晚下班时特地帮梅菁菁叫了外卖。梅菁菁捧着饭盒,很感动地对兰欣说:“兰欣,你真好,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这样吧,你住的宿舍人多吵杂,要不搬到我这边来一起住?”兰欣高兴地同意了。就这样,兰欣搬了过来。 这宿舍就她俩,显得安静多了。梅菁菁对兰欣很亲昵,也很照顾,她常替兰欣买来爱吃的水果,空闲时会帮兰欣梳头、爱怜地抚摸兰欣的脸庞,或在兰欣脸上亲昵地嘬上一口,兰欣认为跟梅菁菁还没熟到这种程度,不太适应她这种热情,很觉得尴尬。这天,梅菁菁招呼兰欣到一楼帮手搬货,兰欣跟着梅菁菁走进电梯,门关上了,电梯缓缓下行。这时兰欣觉得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在睃视着,朝梅菁菁一看,只见她正出神地盯着自己,竟眼波如水、含情脉脉,这眼神仿若带电,就象异性间的对视。在这个狭小空间里,兰欣给逼视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低下头故意扯开话题说:“哎,菁姐,人总是招不够,你说这批衣服如果在一个月内赶不出来,咱可辛苦了,现在每天都加班到十点钟,说不定还得延长加班时间呢。”梅菁菁这才收回目光,把头拧开叹了口气:“那可不是。” 从电梯出来,兰欣浑身如长了一层疙瘩般难受,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长得象菁姐的哪个亲戚,让她勾起了思乡之情?菁姐对自己可是没得说的。这样一想,兰欣就释然了。 晚上,兰欣听见梅菁菁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难以入睡。她又困又累,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迷迷糊糊中,兰欣觉得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裸露的手臂上好象有一只手在轻轻滑动,一团团热气呵在脸上,痒痒的,兰欣一个激凌,突然被惊醒了! 透过朦胧的夜色,兰欣仔细地辨认着对方,原来梅菁菁不知什么时候已躺到她床上来了!“菁姐?你没睡?”兰欣惊讶地问。梅菁菁见她醒了,对她说:“我睡不着,咱聊聊天吧。”“唔。”兰欣很困,只得含糊地应了声。“兰欣,你看过《废都》这本书吗?”“看过。”“你觉得怎样?”“没咋样呀,不就是贾平凹的作品嘛。” 梅菁菁用手指在唇上沾了口水,把它轻轻涂在兰欣唇上,兰欣反感地将头一侧:“菁姐,你这是干什么呀!”“你也是二十岁的女孩了,应该知道些事了,来,菁姐让你知道什么是爱……”梅菁菁将脸凑了过来,伸手在兰欣胸脯上轻轻游走着。兰欣又惊又怒,一个鲤鱼打挺突地蹦了起来,惊呼道:“你!菁姐,这算是什么呀!我们都是女的!”“女的?女的也有爱情呀,你放心,不会弄穿你的处女膜,等你结婚时,还是一个闺女。”说完,伸手欲搂住兰欣! 三 兰欣这时睡意全消,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这梅菁菁原来是个同性恋!兰欣控制不住“啊”地惊呼一声,使劲推开她,仓皇地跳下床,一把抓起衣服三五下就穿了起来,恐惧紧紧攫住了她的心,兰欣只觉得心在怦怦直跳,她站得远远的,吃惊地望着梅菁菁半天说不出话来!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梅菁菁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剧烈,黑暗中兰欣听见她讪讪地说:“你呀,真是的!那好吧,我回自己床上睡,你也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兰欣这才明白,原来她对自己好是另有目的! 梅菁菁被兰欣一挡一推,脸上真是挂不住:这个平日温声细语的小妮子,没想到脾气还这么烈!她回到自己床上,泪水不由得悄悄地流了下来:她自青春期起,就对同性抱有好感,她曾大胆地找过女朋友,但在乡村她的举止被视为变态!后来结婚生了儿子,她还是无法跟丈夫安心过日子,就出来打工,现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她被内心的欲望简直折磨得不成形了,在这里她也结交过女朋友,但不长久。她喜欢兰欣这个气质高雅的女孩,想方设法地跟兰欣套近乎,可她竟不知好歹!这件事如果张扬出去,自己在这个厂子里料难呆下去。想到这里,凤眼里仿佛射出一团燃烧的火! 这边兰欣也坐立不安,心惶惶的一夜无眠,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找到平日较密切的工友,说要跟她搭铺,工友笑笑说:这大热天,你能忍受我可受不了!你这是在忆苦思甜吗?兰欣语塞,可一想到昨晚在宿舍发生的情形,她心里就发怵。每当晚上她走回宿舍时,就忍不住全身发抖,手脚冰冷,瞌睡虫爬上来了也不敢上床,和衣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等着天亮,满身给蚊子叮得尽是包,幸好梅菁菁也没有再为难她。精神上的折磨加上几夜无眠,熬得她精神萎蘼,人也瘦了一圈,她多想搬回大宿舍去啊,但料想梅菁菁在气头上定然不会同意,她六神无主,荫生了退厂的念头,可那些欠款……梅菁菁会放过自己吗?她觉得真是渡日如年! 这天晚上,梅菁菁见她又准备在凳子上熬夜,走近前和气地说:“兰欣,你别犯傻了,菁姐对你不错吧?出门在外大家总得有个照应呀,跟着菁姐你总不会吃亏,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就永远没人知道,你怕啥?”兰欣无语。梅菁菁试探着伸手去抚她的脸:“你不是急钱用吗?你借去的钱不用还我了,而且你一样可以有男朋友,只要你不忘了菁姐就行。”兰欣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钱我一定会还你,菁姐,我求你把我调回大宿舍去吧,你放心,我会尊重你,这事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梅菁菁脸色一沉,突然一下子抱住了她,伸嘴就亲!兰欣吓得哭出声来,拼命挣扎,梅菁菁怕响动太大,狠狠地一推她自顾自上床睡了。 兰欣简直要崩溃了,她想到了租房子住,硬是搬了出来。第二天她照常去领货,组长告诉她换工种了,“以后你的工资是计时的。”兰欣打了个寒噤,梅菁菁开始使黑手了。“兰欣,听说你出去住是被人包养了?看你年纪轻轻的,倒挺开放哟!”组长冷笑着说。兰欣一听,脑袋“嗡”地一声仿佛炸开了,泪水顺着脸庞溘然淌下,她脸色苍白地反问:“你这是听谁胡说的?”“哟,你不说就以为没人知道啦?全车间的人都知道!难道就你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兰欣知道梅菁菁开始报复自己,她咬咬牙,转身离去了。计时工资每月才不到一千元,这样何时才能还清梅菁菁的借款?女人啊,玩起心眼真是可怕!兰欣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自己竟然卷入了这样的漩涡!理想与现实差异太大了,别说创造生活,连立足都难!耻辱和无措困扰着她,她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多想告诉治峰呵,但告诉他只会徒添他的压力与烦恼,他一定会选择不读书来保护自己,如果真是这样,就违背初衷了。兰欣觉得昔日的理想离自己渐渐远了,自己仿如一段脱轨的列车,下一站将停靠何方?她象一个迷失方向的人,孓然一身在漩涡中拼命寻找靠岸的契机! 兰欣为了摆脱梅菁菁,很快地找到莱州最大的日盛制衣厂,毫无悬念地通过了面试,可是梅菁菁借口没找到人手,哪里肯放行!没办法,兰欣硬是放弃了一个月的工资,并给她打了欠条,还答应以后绝不提她的隐私,这才得以逃离原先的制衣厂,但梅菁菁规定她一个月内要还清所有的欠款,不然会上门找茬去!女人在疯狂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日盛制衣厂落脚后,梅菁菁没有轻易放过她,只要有空就会到厂里来骚扰。某个周日,她又来了,兰欣拖拖拉拉不愿出,保安过来叫了几次,当兰欣刚走到厂门口,“死妮子!给颜色我看是不是?”梅菁菁恶狠狠地伸手朝她就是一巴掌!“当初姐怎么待你?现在姐有难了找你就躲着了?跟男人同居出事了,完了还不是姐出面给你摆平,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梅菁菁当着其他进出工友的面羞辱她,兰欣紧紧咬着嘴唇,任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喂,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原来是日盛的销售经理何劲成,他刚好带客户参观厂区,见侧门里兰欣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便丢下客户走过来。梅菁菁望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不知是什么来头,瞪了兰欣一眼后悻悻离去。 何劲成三十出头,长得蛮英俊的,他在日盛厂混得不错,有一定实权,也捞得到好处,一副意气风发的派头。他不时到生产车间下单看货样,兰欣清丽脱俗的样子令他印象深刻。这时他看见兰欣脸色苍白,低垂着头,不禁油起一股怜香惜玉之情,友好地问道:“你是生产部的吧?遇到什么事了?那女人是你什么人?”兰欣抬起头,只见何劲成温和地望着她,兰欣如同遇上了亲人,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何劲成见状不禁有些心痛,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客户,说:“这样吧,等送客人走后我们坐下来聊一聊,好吗?”也许是他的态度感染了兰欣,兰欣竟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一间幽静的茶座里,何劲成带着长者般宽厚的语气询问兰欣,究竟遇上了什么为难事?兰欣敞开心怀,把自己从电子厂出来、在服装厂遭遇梅菁菁的骚扰说了一遍,末了,她含着泪说:“何经理,不怕您见笑,以前在我的想象中,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象电视广告那样,充满欢声笑语,只要肯去创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现实并不是那样啊,人与人之间充满了欺诈,恃强凌弱,付出与收获之间不能划上等号,这是多么不公平。这一切我扛得很累!”兰欣泣不成声。何劲成看着她抽搐的双肩,感慨地说:“兰欣,我能理解你,你是一个女孩子,不容易呀,你已经很坚强了。”何劲成点燃一支烟陷入了思考。后来,他把烟掐灭,站了起来说:“兰欣,该回去了,要不这样,下次梅菁菁再来,你叫上我,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五一”节放假,梅菁菁果然来了,开口就向兰欣追讨欠款,兰欣借口买支水,到电话亭迅速给何劲成打了个电话。何劲成果然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见梅菁菁就问道:“兰欣,你欠的就是这个人的钱吗?来,你预支的工资我拿来了,给你!”何劲成把钱如数点给梅菁菁,同时警告说:“记着,兰欣现在跟你毫无瓜葛了,你不许再来找麻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梅菁菁吃了一惊,收起钱离开了,以后果真再没出现。兰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地转过身,雾一般的眸子牢牢地盯着何劲成,几乎耳语般地说:“何经理,拥抱我吧……”何劲成吃了一惊:“兰欣,我没这个意思!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兰欣闭上眼睛无力地倚靠在墙上:“我知道。这噩梦终于结束了,谢谢你给我的帮助,不过这钱我一定会如数还你。”何劲成笑笑,摆摆手就要离开,兰欣突然伸手拉住他,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依恋之情。 何劲成收起笑容:“兰欣,如果你不介意,到销售部上班怎样?跑业务可以拿提成,对你也是一种锻炼。”兰欣点点头。 …… 四 销售部。兰欣大腹便便地踱了进来,她已有几个月身孕了,保养得姣好的脸淡淡施了粉黛。何劲成尾随她进来,问道:“兰欣,你前两天谈的那个客户签下了订单吗?”兰欣坐下后,头一昂,举起手欣赏着指上的钻戒不理他,何劲成跟客户饭局后泡妞的事给她发现了,两人现在陷入僵局中,何劲成讨个没趣,只好出去了。 兰欣象往日一样给自己冲了杯牛奶,拿起报纸看了起来,突然她愣住了,杯子举在半空凝住不动,原来报纸上一则寻人启事吸引了她:寻兰欣,自千里一别,逢佳节必思;胡麻花依旧,何处觅芳踪?若见报,请速致电峰,电话13×…… 鲁治峰?千里一别?兰欣知道他指的是一首他俩曾经最喜欢的歌: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是否还在…… 一切好象很遥远了。她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把杯子放下:治峰、治峰!你还记得我,你可知道,今非昔比了!兰欣低头看打量着自己臃肿的身体,脑海里浮现出家乡熟悉的田野、干涸的河流,鲁治峰深情的眸子…… 兰欣眼眶湿润了。分别后一直没见过治峰,他怎样了?兰欣突然很想念他,犹豫许久,在手机上输入了他的电话,她心在怦怦直跳,把手机放下又拿起,始终没有拨出去。 自从调到销售部跑业务,何劲成对她不吝指点,教她如何跟客户沟通,推销以及谈判的的技巧,她慢慢地学会了与客户周旋,泡舞厅,搓麻将,出入各种场所,她学会了抽烟,也能跟客户比试酒量了,她完全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变得干练从容,而且凭着外在条件的优势,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客户群,收入丰富了,情感的天秤也开始倾斜,何劲成的成熟、大方和潇洒,以及对她的关照,这一切渐渐占据了兰欣的心,她无法遏止地爱上了何劲成,心甘情愿地开始了同居的生活,往日的一切开始远离了记忆。 兰欣怅然地望着晚报中的启事,治峰,你好吗?她拿起手机一遍遍查看治峰的电话号码,好象治峰就在跟前。一不小心却把电话给拨了出去,兰欣慌忙把电话挂掉。很快,她的手机响起,兰欣一看,是治峰!她的手哆哆嗦嗦抖得十分厉害,对着话机轻轻地“喂”了一声。“你好,请问刚才是谁拨的电话?”兰欣一听,喉咙象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治……峰!”“兰欣?兰欣!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终于找到你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见你!”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急不可待。 “治峰,你好吗?找到工作没有?”兰欣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想知道治峰现在好不好? “兰欣,我在莱州的‘名屋’装饰公司做了快半年了,这公司实力很强,开了几家分店。对了,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以后可以在一起了!”治峰激情澎湃。 兰欣黯然地说:“治峰,祝福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名屋,你很快就会出人头地,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到底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找你!这几年来太想你了。”治峰急促地说。 兰欣咬咬牙:“治峰,见不见我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一定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什么意思?兰欣,你……有男朋友了?”治峰疑惑地追问。兰欣不语。 “兰欣,这两年多没你的音讯,让我很记挂,不管怎样,我们能见见面吗?”兰欣说让我想想,急忙把电话挂了。 兰欣坐在那里发呆,何劲成又走了进来,兰欣借口说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何劲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同意了。 回到居室,兰欣的心很不平静。治峰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发过来,热情洋溢:“兰欣,我想在莱州安定下来,这个城市不错,你答应过我,和我一起创造未来的,这一天马上要来了!”“兰欣,我从未停止过对你的思念,现在我可以对着全世界说我爱你!”兰欣看着,泪水哗地涌了出来。她现在还可以对治峰说爱吗?治峰,对不起,兰欣心里对他说。不知过了多久,“叮咚”,门铃响了,何劲成下班回来了。“兰欣,你怎么哭了?我看你今天一直不对劲。”何劲成扳过她肩膀问。 兰欣挣脱他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劲成,这个孩子……我想打掉他。”“你疯啦?不是说好了要把他生下来吗?你的男朋友找上门来啦?”何劲成醋意窜了上来:“就算是他来了又乍的?现在你是我的,不是他的了!”兰欣把头一扭:“反正我不想生!” 何劲成火气也来了:“说得好,当初跟我也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你没逼我,可是你告诉我你跟老婆合不来,准备离婚了,不然我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你没逼我,对,你借口联系客户,跟客户一起泡妞,你、你这个天杀的!”兰欣怒目而视。 何劲成气馁了,打着圆场说:“好啦好啦,别争了,我都说过是喝酒误事,我有家室,可是不妨碍我爱你,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你歇着,今天我来弄饭!” 兰欣看着何劲成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百味丛生:当初要不是他,自己还不知会怎样!可是跟了他,兰欣从来没敢跟家里人说起他,自己爱上一个有妇之夫,跟做二奶有什么分别?厂里的人慑于何劲成的威望,不敢对自己说三道四,可是自己所处的地位,令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跟他以夫妻的身份出入各种场合,跟着他总有一股灰溜溜的感觉。 饭桌上,何劲成殷勤地为兰欣夹菜,说:“兰欣,我们好歹也有自己的窝了,而且你凭自己的实力,在厂里销售的业绩也很可观,跑业务快三年了,你看这房子就是我们事业成功的象征呀。”兰欣勉强地说:“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就凭我,十年也买不下这房子呀。跟着你,我连老家都不敢回去,我怕人家说我是做二奶的,干脆你也别提离婚了,我们各走各的吧。” 何劲成略带讽刺地说:“兰欣,你别只顾着自己的感受,现在就算你离开了我,你和他也回不到从前了。”兰欣一怔,是呀,自己只顾回味从前,但时光可以倒流吗? 兰欣敌不过治峰电话和短信的如潮之势,终于答应见见面。来到约定的咖啡厅,她迟疑了,心神不定地徘徊在门外。透过玻璃窗,她看见鲁治峰不停地看时间,很焦急的样子。啊,治峰他更健壮了,自信、踌躇满志,望着他,有多少往事涌现心头…… 兰欣拖着臃肿的身子来到治峰面前,鲁治峰几乎没将她认出来,愣了好几秒,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紧紧盯住她,喃喃地说:“兰欣,你……已经结婚啦?” “治峰,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真替你高兴。”兰欣坐下后对他说。 治峰低头不语,原先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此刻全是多余的了,他毫不掩饰满脸失望的神色。良久,他终于问道:“他是谁?对你好吗?”兰欣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不吭声。治峰说:“只要他对你好,我……祝福你们。”两人沉默着,都不再说话。一会儿,治峰招手叫来侍应生结帐,心事重重地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了!”兰欣知道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他心里很难过,只好默默地跟着他走出了餐厅。 “我送你回去?”鲁治峰问道。“不用了。”兰欣摇摇头。“让我去看看你的家,可以吗?”治峰坚持道。兰欣还是摇摇头。治峰疑惑地问:“是不是你有什么苦衷不愿意告诉我?”兰欣叹口气说:“治峰,环境在变,而我们也在变,不是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兰欣!幸福要自己创造的才叫幸福,不然,寄人篱下的生活,圈养的……生活,有什么幸福可言?”治峰舌头打了个转,他想说圈养的小鸟,又怕伤了兰欣的自尊。兰欣知道他的意思,把头别开。 “你现在的情况,你父母了解吧?”治峰又问。兰欣有些恼怒地说:“不了解,就算了解又怎样?”鲁治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声了珍重,一脸落寞地走了,他来之前还兴奋地去谢柳沁儿,感谢她的帮助让自己找回了幸福。可是兰欣呵…… 兰欣精神恍惚地回到家,一个人号陶大哭,对,再甜美的爱情也敌不过时事的变迁,兰欣在经历梅菁菁一事后,一夜之间觉得如经过了苍海桑田,心结起了一层薄薄的茧;跟着何劲成一起工作、生活后,她觉得自己长见识了,不再单纯,也过上了小康生活,可以自由地出入VIP室了,人总是随着世事在变,谁能保证一成不变?不见治峰时,她满足于自己的生活,见过治峰后,旧梦又开始复苏,她怀疑自己的路是不是走错了?接下来的每天夜里,她每晚都会做梦,有时梦见家乡的田间小径,在那里又遇见了少年时代的治峰;有时又梦见梅菁菁青面獠牙向她扑来,醒来后浑身直冒冷汗。何劲成见她这样,就责怪她不该去见鲁治峰:“是不是?他把我们的生活节奏全打乱了!” 这天,兰欣到仓库去拿板样,有一个厂把日盛的旧款衬衣全部盘下了,用以作工人的厂服。这些清仓货全都堆放在一个小仓库里,兰欣进去点货时,厂里的电工正在安装防盗网,突然,一阵电火花闪过,‘轰’地一声,小仓库竟瞬间燃起了大火。电工和仓管反应过来后,迅速地逃离现场并报警,没多久,厂子里骚乱起来,高压水枪、消防水带忙忙乱乱地接驳、灭火,因为全是易燃物品,火舌一下窜起老高,从小小的窗口不断吐出红色火苗,一时间浓烟滚滚,一团一团从窗口翻卷出来,工厂上下全乱成一团,哭声喊声四处响起。 柳沁儿作为晚报的记者,接到新闻报料后很快赶到现场,她同时通知鲁治峰,说兰欣所在的厂发生了火灾,鲁治峰听后,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请了假,火迅赶往现场,一路上不停拔打兰欣手机,可是没人接。 鲁治峰到达现场时,火己经烧了一个小时,消防队仍在灭火,但已接近尾声。鲁治峰额门青筋暴出,疯了似的拉着不认识的人不停地问:有没有看见兰欣?惊慌中的员工哭的哭,喊的喊,没哪个顾得上理他,柳沁儿赶紧上前拉住他,告诉他现在有关人员不接受采访,公司人员还在清点过程中。 待火完全扑灭后,从那间被烧毁的仓库里搬出一个烧得面目模糊的人来,吓得人们纷纷闪躲,“兰欣!”人群中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扑上去痛哭着。兰欣?鲁治峰心里发紧了,柳沁儿和他赶紧前去一看,这是一个孕妇!“她是谁?”鲁治峰紧张地追问围观的人。“可能是销售部的兰欣吧。”“啊!”鲁治峰觉得一阵眩晕:“兰欣!”他失声喊道,眼泪夺眶而出。 剧痛中,兰欣仿佛听到来自天外的呼喊,她吃力地抬了抬手,可是觉得自己软绵绵的。“啊,你看,兰欣还活着!”人群中有人欣喜地喊道。“兰欣!”鲁治峰扑了上去。“千……千……”兰欣气若游丝。“是不是千里之外?”鲁治峰抱着她问道。兰欣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鲁治峰紧紧地抱着兰欣,深情地唱着彼此心底的情歌,唱着唱着,他觉得臂弯越来越沉,兰欣已闭上了眼,溘然离去了。“兰欣!”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鲁治峰接连几天失魂落魄,柳沁儿告诉他,日盛厂火灾调查真相出来了,是电焊工操作不当导致事故的发生,“不过其他的人都跑出来了,他们都说兰欣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逃生,因为从起火到大火有近二三分钟时间,仓库不大,这足以说明兰欣并没有利用这些机会,警方还调查了跟兰欣关系较密的人,没发现有恶意事件存在。” 鲁治峰特意去找了何劲成,他想了解兰欣是不是另有隐情?何劲成情绪还没稳定下来,胡子拉渣的,他把兰欣经历的往事全告诉鲁治峰,他说兰欣有个梦想,就是希望做个立足于都市的人,“我爱兰欣,我承诺给她一个家,但她跟我在一起后,我觉得她并不是快乐的,她特缺乏安全感,是见了你之后,她整天沉默寡言,老说没有了方向感,兰欣历世不深,也许她打工的经历伤害了她,她想找一个依靠,又觉得践踏了你们曾经的诺言,是不是因为这样令她产生了厌世、逃避现实的想法?”鲁治峰听了,默然无语。 “给你,这是兰欣见了你之后经常听的一张光碟。”何劲成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鲁治峰手边。鲁治峰一看,情不自禁地将它紧贴在脸上。 兰欣墓前,鲁治峰把那张录满了《千里之外》歌曲的光碟放在墓前,柳沁儿也轻轻地献上一束百合花。鲁治峰伤感地说:“自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在我心目中兰欣始终是一个纯情的女孩子,我忘不了在乡下,兰欣曾是一个热爱生活、有追求的人,可是沁儿,寻梦,难道我们都错了?”“不,兰欣是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理想没有错,关键她在寻找理想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导致了这一出悲剧的发生。” “也许我不该找她,不该打乱她的生活。”鲁治峰黯然地说。 “治峰,不要自责了,逝者已矣,生活还得继续,让我们更坚强些吧,迎接生活的挑战。”柳沁儿用坚定的目光望着鲁治峰,缓缓地伸出手。鲁治峰也望着她,接住了她温暖的手,悲伤的眸子里终于闪现了一丝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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