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开学的时候,我送女儿去报到,发现三中门口来了一个疯子。 这疯子蓬头垢面,胡子拉渣,根本看出他实际年龄。疯子反穿了件皮夹克,上面刮烂很多口子,有些布条垂下来,贴在屁股上,像拖了一截长长的尾巴。下身大裆裤遮羞。脚下,蹬了一双长筒雨鞋。里面可能灌了水,走起路来,呱叽、呱叽直响。 三中的旁边,是一栋烂尾楼。疯子抱了一团破棉絮,就在屋檐下安了窝。 疯子饿了,就到垃圾箱里翻捡学生们扔下的食物。运气好的时候,能翻到没喝完的AD钙奶、营养快线和奶油面包。天一暖和,疯子就把皮夹克脱下来,在阳光下捉虱子,捉到一个塞进嘴里就吃,边吃边嘿嘿地笑,乐不可支。 疯子的到来,引起三中那些调皮男学生的兴趣。有的用棍捣,有的用石子掷。他们不敢靠近,怕被疯子抓一下,会得狂犬病。疯子骚扰急了,张口骂:日你龟儿子个仙人板板,靠死你们,马的鸡屁毛塞… 疯子一通国骂,竟分别用了四川、湖北、湖南三个地方的方言,这让我很是惊奇,看来疯子还真是见多识广呢。疯子的回应,听得学生们哄然大笑,石子也投得更厉害了。疯子只好把头紧紧夹在裤裆里,不再做声,学生这才怏怏散去。 每当女儿看到这一幕,都会噘起小嘴,骂那些学生发贱。女儿12岁,正是勤学向善的年龄,见不得世上一点点丑陋的东西。 有天早晨,我把女儿送到学校门口,往回走的时候,无意间一回头,竟看到女儿走近疯子,将手中的馒头用塑料袋包紧,扔到疯子的旁边。疯子看到滚来的馒头,赶紧钻出被窝,一把抓过来,竟不撕开塑料袋张嘴就是一口。这时我才明白,我家的丫头为何近段时间老吵着饿了。 俗话说,人恋恩情,狗恋食。时间久了,那疯子竟然记住我的女儿。每次见到女儿放学,他都会呵呵地傻笑。 一晚下雨,我去接女儿,女儿竟在屋檐下同疯子聊天。吓得我手心里都攥了一把汗。 女儿说,爸爸,这疯子有时是清醒的呢。不信,你听听我问他。 女儿问:乖,你说说,你是哪里的人? 疯子低眉顺眼的回答,我是惠州的。 你叫什么名字? 疯子摇摇头。 那你妈妈叫啥? 我妈妈叫攀枝花。 我一听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攀枝花要是他妈了,那四川岂不成了他外公啦。 女儿又问,那你爸爸呢? 疯子突然笑起来,我没爸我没爸,我爸爸是头猪啊。 疯子一发癫,女儿就不敢再问了。我也拉女儿赶紧走开。 女儿说爸爸,我们帮他找妈妈行不行?前天我问过他,他还说他妈妈是老师呢?所以他老把学校当成他的家。 我说,听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们要信以为真,别人不把我们当成神经病才怪。 半个月后,我要去外地出差。临走,特别交待女儿,没有老爸的接送,一定要跟疯子保持距离,因为疯子伤人是不负法律责任的。 等我回来后,疯子已不在三中门口了。女儿说,疯子被人们打跑了。原来,有天晚上,一位同学的妈妈来接儿子。那夫人开着一部小车,穿着超短裙,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躺在屋檐下的疯子突然发了癫,从角落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了那位夫人,一张臭哄哄的嘴还往夫人脸上啃。吓得那夫人哇哇大开。附近人们赶出来,打打的,拽的拽,终于把疯子和夫人拉开了。当然,疯子遭到一阵痛打,特别是那夫人,用尖尖的皮鞋使劲往疯子下身踢,踢得疯子直叫妈,直叫攀枝花。 从此,疯子再也没在三中门口出现了。 本来,我以为疯子的事就算完了。但是在我回来的第二天,我去朋友老良家送资料的时候,无意中听得一件事情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老良家离三中不远,只隔了一条大马路,以前这里是农村,现在变成了小区,门口都有威严的保安值班。我到到时,老良刚冲完凉。这半天半地的,搞啥鬼也。 老良说,去去晦气。你不知道,楼上一个当过老师的邻居死了。是个老妇女,挺可怜的。30岁时离了婚,带着一个有点癫痫儿子独自过。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儿子竟然网恋了。8年前独自偷跑到四川去会网友,结果从此杳无消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妇人从四川到惠州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工作也丢了,眼睛也哭瞎了。前几天做梦,说梦到儿子死了,哭得伤心裂肺,邻居劝都劝不住,夜里就喝安眠药自杀了。这老妇人啊,是绝望而死的。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忙问,老妇人叫啥名字? 老良说,名字还挺好听的,姓潘,叫潘枝花。 那一刻我觉得大脑一阵晕眩,手中的茶杯扑地掉到地上。吓得老良赶紧问:咋的,咋的,你可莫吓我哦—— 老良的脸像纸一样卡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