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下,老穆腿上中了一枪。子弹是塑料的,有鲫鱼眼那么大,虽隔着一条裤子,老穆还是感觉有些生疼。 身后和前方不远处两伙孩子在玩游戏,手里都拿着长把塑料枪,子弹嗖嗖地射,老穆走在了中间,很自然地成了活靶。 不要打,不要打。老穆吆喝完前面吆喝后面。孩子们都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正是踢死蛤弄死猴的年龄。其中一个高个儿男孩朝老穆扮了一个鬼脸,又举枪瞄准了老穆的大腿。老穆的心立刻就哆嗦一下。 那男孩叫龙龙,是这个单位头头的公子。这个社会也不知是前进了或者后退了,有权有势人家的崽,怎么都一律被人称为古装戏里才有的公子了。 看到老穆胆怯的样子,孩子们哄笑着散开了。跑到后花园假山边又继续对射。 摸着还在生疼的大腿,老穆觉得应该和头头说说,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滋生了好多天呢。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清扫后花园时,在树根底下捡到了一支这样的塑料枪。拿在手里一看,老穆就吃了一惊。老穆当过兵,知道枪的原理,这塑料枪不但有枪栓、撞针、弹匣,甚至连准星都很标准。如果用钢铁来做,这绝对是一杆随时能要人性命的枪。即使现在是塑料的,万一射到小孩子的眼睛,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可老穆要想找头头并不容易,在单位老穆只是一个清洁工,头头每天都很忙,连上面有人来找,有时都要事先约定。老穆想,要是在以前,他找头头就方便多了。 老穆原先是在办公室上班的,头头每天在不在,办公室人员最清楚。老穆之所以后来成为清洁工,只缘于他太勤快了。每每有乡民来告状申冤,老穆总是很及时地把他们领到头头面前。头头烦了,说,屁大一点事都找我,我还是不是个官啊。老穆张口说,我看他们都快急死了呢。头头就说,你懂什么?中国的事,就是死了人才好办。你呀,脑袋里是不是缺根弦,杞人忧的什么天? 头头不再理老穆,脑袋里缺了根弦的老穆也就只能打扫卫生了。 这次,老穆的运气很好,一下子就找到了头头。老穆拿出他捡到的枪,给头头说出他的担忧。头头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了三年兵的,不就是一杆假枪么,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这玩具枪真的有射伤力,厂家会生产么?那么多监督部门又干什么去了?这事轮得到你操心么? 头头一连几发“炮弹”,轰得老穆口干舌燥,直瞪白眼。老穆撩起裤子,想让头头看看自己腿上依然红得像血样的中弹点。头头却一挥手,撵狗一样地说:去去去。 老穆真恨不得给头头一枪,让他知道什么是痛的滋味。可老穆没有,十多年就这样过了,老穆真的有些麻木了。 后花园里孩子们依旧射个不停。坐在树丛中喘气的老穆脑子里像有一面鼓,咚咚地擂个不停。老穆想,自己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他的预见没能及时发生(但,肯定会发生的)。若发生了,就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就没有孩子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老穆越想越兴奋,他抬头看看天,夕阳正慢慢西坠,景物渐渐模糊起来,老穆这时就拿起那支塑料枪,拉开枪栓,往里面塞了一颗子弹,瞧瞧四周无人,如当年打游击一样,把枪从树枝的缝隙里伸了出去,三点一线,瞄准了龙龙那黑大的眼睛,轻轻扣动了板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