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哗哗地下着。 “不就是一个小水坑吗?你咋就怕成那样?瞧我是怎么过的!” 我卷起裤腿,一次次涉水而过。可是那头老驴,却还是不肯向前挪动半步,无论我怎样推拽赶打。 当第十次趟着冰凉的泥水回来,我彻底绝望了,搂着驴脖子,不禁大哭起来。 这头老驴比我还大,老得毛都快掉光了。这样的雨天,这样的烂泥路,原本就不该赶它出来。 老驴浑身湿漉漉的,冰凉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温热。热的汗,冷的雨,连同我滚烫的泪,在它的脖颈上蜿蜒成一条小溪,老驴不停地摆动着耳朵。 回首来时路,水天茫茫;望望前路,依然是水天茫茫。我有些后悔,原先在城里不该意气用事,一块钱三斤就三斤吧,总比烂在家里强。可是一想到她们那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嘴脸,我又不后悔了。哼,就是拉回去白白送人,也比便宜卖给她们强。从县城到俺村要经过六七个村庄,我之所以选择走光寨这条泥泞难行的路,是因为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庄上没有桃树。 …… 历尽艰辛,终于到达目的地,雨恰在这时停了。已经是后半晌了,陆续有农民扛着锄头、挎着篮子出来,大多是趁着墒好去田间补种的。 “叔叔大爷,大婶大嫂,吃桃吧,不要钱!” 我亮开嗓子。 很快有人聚拢来。 “这小妮儿,哪庄的?恁烂的路,你赶着毛驴咋过来的?” “呦,一二百斤呢!咋不去县里卖呢?多少不换个钱?咋拉这儿了?” “咦,不要钱,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瞧这小妮儿多会卖东西!” …… 我急了: “我就是刚从县城回来。平时这桃子搁在好天,两块钱一斤都有人抢着买。下雨天,人家欺负咱卖不出去就得烂掉,一块钱两斤还嫌贵!她们不是种地的,不知道种出果子有多难!今天我就偏不便宜卖给她们,听说咱庄没桃树,今天就算我请客,大伙儿随便吃,随便拿,真的不要钱!” “妞儿,你可真是找对地方了,咱庄就是没桃树!”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大伙儿都哈哈大笑。在笑声中,有人开始从车上拿桃子,掰开就吃,边吃边赞: “离核桃,真甜!” 在一片嘈杂声中,走出一个老大爷来,在村里像是有些威信的,他一开口,人们都静了下来。 “妞儿,你还没吃晌午饭吧?那边那个红院墙就是俺家,你到俺家吃口饭。车,我找人帮你卸了,让驴也吃口草料,你的桃我帮你处理掉!” 我是真饿了,端起老婆婆煮的汤面,呼噜噜吃了满满一小盆;也真累坏了,本来想坐在凳子上歇一会儿,谁承想一眯眼竟睡着了。等我醒过来时,天都快黑了,老驴又套在了车上,满满一车厢的桃子已经变成了黄瓜、西红柿、豆角,还有一个提溜圆的大南瓜。 老大爷看我睡醒了,递给我一大把票子,有十块五块的,也有一块两块的,甚至还有几毛的。 “妞儿,接着!咱都是种地的,都知道种出东西不易!俺们咋能白吃你的?也没称,大伙儿看着给的。有些人家里没现钱,就拿青菜换。钱一共是一百八十六块八毛,你数数!” 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百八十六块八毛,好天一车好桃也卖不到这么多,何况路这么赖,熟透的桃子经不起颠簸,早就墩烂了一多半。 我不肯接,老大爷硬塞到我挎包里,又叫了两个年轻人把我送过那段水淹路,一直送到回家的油漆路上。 到了家里,妈妈惊喜地接过我手里的钱,听我讲了“卖桃”的经过,愣了好长时间才说: “傻妞儿,你咋想到去光寨卖桃?他庄的庄后就是一大片桃园,几乎家家都有桃树,比咱庄还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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