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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鼻子问题
作者:陈梦(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惠州民协    日期:2014-11-06 22:39:34

困扰了我半年之久的鼻子问题忽然解决,喜若狂,细思之,似有玄机。

 

本人去岁十月发病。起于发烧,继而牙床红肿,继而咳喘,继而喉咙水肿,止于鼻塞。本人相信科学,一发现体温升高就赶往医院。但是按倒葫芦起了瓢,这个病刚好,那个病又来了。一个月几乎没有断过挂针吃药。鼻塞时,医生说是感冒的后期症状,又开了十天的药。那十天是怎么挨过来的?我都不忍回顾。当时人就像困在一个密闭的黑屋子里,透不进一丝气息,睡觉时只能张开大嘴,一觉醒来,口干舌燥。十天后,鼻塞如故。再去看内科,医生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你这是鼻炎,该去看耳鼻喉科。”“可是,从开始发病,就一直是您看……”我嗫嚅着——在医生面前,火爆脾气的我从来没脾气。“那你说说,你一个教语文的能去教数学吗?”一向和颜悦色的老太太突然面有愠色。我唯唯而退。神了,这个老太太怎么知道我是教语文的?我虽然找她看了一个多月的病了,为祖国的医疗事业贡献一千五百块人民币了,但是对于自身职业,我一直守口如瓶。因为我的好友凤美曾告诫我,你以为你出来说你是当老师的,人家就尊敬你啊?省省吧,不低看你一等就好了。唉!想起那一千五百块钱又不由得心疼,就这样打水漂了?不,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噔噔噔,下楼重新挂号,我这不是还落了一个鼻炎吗?

马不停蹄地赶到三楼耳鼻喉科,走廊的座椅上坐满了人,孩子哭大人吵。好在我已修炼到家,心平气和地把病历本放在诊桌上排队,又规规矩矩地退了出来,一个字——等,两个字——死等。

谢天谢地!日影西斜时终于听到有人“亲切”地呼唤我的名字,在病友们艳羡的目光中,我分开众人,阔步向前。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粗壮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嗷嚎地闯了进来:“医生,快给我小孩看看!”

孩子一只眼睁,一只眼闭,闭着的那只眼完全被血汪住了。

医生问:“有人去挂号吗?”

“快给孩子看吧,都啥时候了?”“哎呀——是啥东西戳到了,还是磕哪儿了?”……大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

我知趣地让到一旁。

那天下午当然没看成病,我仍然被关在小黑屋里,夜里睡觉,梦见自己变成庄子笔下的涸辙之鲋,在烈日下张着嘴巴,翕,张,翕,张……

第二天,我把孩子送到学校就去了医院,保洁员正在打扫卫生,地板被拖得湿漉漉的,我贴着墙根走到诊室门口。八点四分,医生来了,慢条斯理地换白大褂,慢条斯理地坐下,拉开抽屉取出茶叶沏茶。我看看表,已经八点十分了,只好拿起桌上翻开的病历本准备恭恭敬敬地呈到医生的手里。医生看也没看我一眼,一言不发地径自走了。我只好坐下耐心地等。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几个病人,纷纷问我,医生哪儿去了。好在这时,保洁员从门前经过,说:“开晨会去了。”不一时,诊室内已人满为患,我不停地接过后面进来的病人交上来的病历本,按顺序叠放好。当然,我之所以极有耐心地义务做医生助理,是因为我一直害怕有人插到我前面。但怕啥偏偏有啥,医生刚进来坐下,外面就一呼拥进三五个人来,架着一个老太太。其中一个男人很熟络地和医生打着招呼。昨天爱幼,今天尊老,我只好再次知趣地让到一旁。

“真正”轮到我了。我坐下。医生瞪着眼珠看着我,近视的我这才看清他一脸的疲惫。他虽然“看着”我,但不一定“看见”我。我开始急切地诉说,从最初的发烧说起。让我庆幸的是,医生没有打断我。但同时我也悲哀地发现,医生只是看着我嘴巴的张合,根本没去听我在说什么。我停下之后,医生的问话证实了我的猜测:“啥问题?”我只好指了指鼻子:“鼻塞。”医生将架在额上的镜子拉下来,掀开金属外壳,翻着我的两个鼻孔看了看,慢腾腾地开单,中间几次停顿,似乎提笔忘字,最后沙哑着喉咙说:“电子内窥镜检查,下去缴费,上来隔壁。”等我缴费上来,却找不到“隔壁”。一连问了几个相邻的科室,才被告知在楼梯拐角处。拍片时医生来了,彩色图象打印出来了,医生拿着片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坐下,又动作滞缓开了一张单子,我接过来,同时接过医生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语:“鼻息肉,住院,手术。”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住院不行吗?”

“行。”医生边说边站起来向外走,“那就继续塞吧。”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吸了下鼻子,不得不“暴露”了——其实,我内心是很以自己的职业为豪的,不怕这样的“暴露”——“我是做老师的,带高三,单位和家里都要安排一下。”

医生停住了脚步,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又开了一张单子:“先用药物缓解一下,安排好了过来手术。”

“要住几天?费用?”我近乎谄媚地问。

“四天,一万左右,你有社保,自己花不了多少。”

“注意事项呢?”

医生没有回答,神情困倦得像是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用力地摆了一下头,嘟囔了一句:“来月经的时候不能做手术。”

 

医生开的药分内服和外喷两类。喷鼻剂的药效立竿见影,每个鼻孔喷一喷,小黑屋立即洞开两扇窗。但七八个小时后,窗子就又封死了。不管怎么说,喷鼻剂在手,鼻塞不愁。我想撑到寒假再做手术。这也是迫不得已。三天两头请假,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只上半天班,实在对不起学生。另外,老公在外地工作,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离了我,孩子上学老人吃饭都成问题。

我把想法和老公电话交流了一下,他建议我再去市医院检查一下。于是,我上网查了本市一家看鼻炎最有名气的医院,查看了专家的坐诊时间,半月后前往。

医院下午两点半上班,我两点就到了。不同级别的医生挂号费不等:主任医师9元,副主任医师7元,普通医生3元。医生职称比我们教师职称要值钱多了。我挂了主任号,找到耳鼻喉科,诊室外有护士专门负责收挂号单,单上有序号,按序排队,比镇医院规范多了。我是31号,交单时护士诧异地问:“胡主任一天只看30个,上午就挂满了,你怎么又挂上了?既然挂上了,肯定会给你看的,不过要排到下班了。”我放学后要接孩子,就问能不能用这个单换个医生看。护士说:“赖主任也在,副的,不用排队。”副主任就副主任吧,我按护士的指引进了诊室,心里感慨,只是正副之差,一个门庭若市,一个门可罗雀。赖医生是个高大的老头,老成持重,周身透出一种沉稳的气度。他在察看了我的鼻腔之后,肯定地说:“鼻甲肥大。”我呈上镇医院拍的片子,赖医生仔细看了看,依然很肯定地说:“不是鼻息肉。先去做个冷冻疗法,再开些药!”

缴费之后,我进了治疗室。护士说要先麻醉,把两个蘸有药物的棉棒插进我的鼻孔,要我去外面等。我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想起“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的歇后语,自己忍不住好笑。对面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直对我指指点点,朝妈妈要手机说要给我拍照,回家给爸爸看。妈妈斥责她没礼貌,小女孩噘着嘴。大冷天的,这个妈妈挽着一个袖子,左小臂上一溜五个等距排列的珍珠大小的滚圆的液体,正在做什么测试。原来看鼻子居然有这么多的名堂!

虽然我对赖医生寄予厚望,但在第一次用药之后就有些灰心。赖医生开的滴鼻液毫无功效,我害怕睡梦中被憋醒,发现无效后就和原来的喷剂错开时间使用,几天后干脆丢到一边去了。十天的内服药我倒是老老实实地吃完了。

鼻塞依旧!

 

鼻子问题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难题,自从害上了鼻炎,我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次天还没亮就从不安的睡眠中被憋醒,迷糊中,急忙抓起床头柜上的喷剂,掀开鼻孔喷两喷,头部一阵刺痛,但呼吸瞬间畅通。

我常常想,我鼻腔里驻扎着两大对立军团,其力量此消彼长。我是多么盼望那代表正能量的一方能取得永久性的胜利啊。可是不管我怎样精心计算好用药的最佳时机——既不能超过规定的次数,又能恰好赶在下一次鼻塞之前——但只要一停药,病菌就会卷土重来。于是我又试着不再喷药,不让肌体养成依赖。停了三天,梦中被憋得实在难受,忍不住拔出刀来,一刀将鼻子挥掉。蓦地惊醒,摸摸鼻子,还在,但痛感依然未消失,扭亮台灯,对着镜子细瞧,鼻头就像被猫爪抓过一样,抓痕遍布。

终于撑到了放假。原以为假期里有大把的时间与鼻炎作战,没想到,母亲在阳台上滑了一跤,我还没住院,母亲先住院了,手术只能推后。就在这时,我在骨科医院遇到了发小孔令纯。

他乡遇故知,又值春节将近,更觉亲切。闲谈中,得知孔和老公在珠海做生意,她此次来骨科医院是探视一生意伙伴。孔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地打量我:“老同学,你的气色可不太好!”我将鼻炎的苦恼和盘托出。谁知她一拍巴掌:“你这次遇到我可真是遇到了救星!我在珠海开的就是保健品店,我大伯哥(丈夫的哥哥)十几年的鼻炎都被我一副药给调好了。我回去就给你配一副,包你一个月就好!”我心底响起一个声音:有那么神?保健品怎么可能治病?但被一个更大的声音给盖住了:她是我小学同学,怎么可能骗我呢?再说,她的话也好像有些道理,“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进”,如果我自身的免疫力强,病魔又怎能入侵呢?既然舍得花几千块钱给车子做保养,为什么不舍得花同样的价钱给身体做一个保养呢?两天后,我收到了孔从珠海快递过来的保健品,虽然孔电话里一再强调,老同学,谈什么钱的事?但却把银行帐号发到了我的手机上。转了一千八百元之后,孔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我已是她公司的会员,具备了营销的资格,随保健品附寄一份启业手册。我立马反应过来,急忙把包裹提进卧室,拆开一看,钙片、蛋白粉、蜂花粉、浓缩果汁,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我一时手足无措,担心被回家取衣物的母亲看见,母亲恰在这时吊着一只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母亲一向体弱多病,平日里闲得无事,每天赶场听各式各样的专家讲座,领取免费发放的鸡蛋或药品。我一再告诫她,关于保健品的宣传大都是骗人的。但母亲却深信不疑,把我给的零用钱偷偷积攒下来买保健被、保健杯、蛋白粉、蜂花粉等,一下子被骗了一千多元。看我鼻子不通,母亲就把“珍藏”的“蜂花粉”拿出来,求我服用。我坚决不吃,母亲就偷偷拌到我的饭里面。那天,我刚吃了一口饭就感觉不对味,又吃了一口,异味更加明显,我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嘴巴也出问题了?”孩子眼尖,大声叫道:“妈妈,你吃的饭和我们吃的饭颜色不一样!”我厉声喝问母亲,究竟在我的饭里做了什么手脚,想到被自己的母亲算计,冷汗刷的就湿透了衣背。可现在……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居然犯下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老公在电话里安慰我,想想你的好朋友凤美是怎样治鸡眼的吧?凤美足底长有鸡眼,发作时痛得脚不敢点地,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个偏方,说是用“溏鸡屎”(稀鸡屎)涂抹患处可以根治,便要找来试。我们办公室的老师威胁她,如果她真的用这么恶心的方法来治,大家就不让她进办公室。后来凤美跟我私下说,她假期里还是偷偷地试了一次。当然没治好。凤美可是有洁癖的呀,她批改学生作业时无论多热的天都要戴上塑料手套。

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2013年的春节我过得少情没绪,老公回来也未能冲淡我心情的灰暗。老公说:“在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鼻炎都成了疑难杂症。”他开始每天不停地给朋友打电话,先是回顾过去,接着展望未来,最后把话题转到鼻炎的治疗上。嘿,还别说,真就被他“捞”到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的小姨就是省里看鼻炎的专家。不巧的是,她到东南亚旅游去了。

我的心里又燃起了一盏明亮的灯,我很想等“小姨”回来,可是我的鼻子却没耐心,很多原来一喷就灵的喷剂开始没那么灵了。不能再等了!在老公的带领下我再次踏上了寻医问药之旅。

这次,我选了另一家市医院,特意挂了普通门诊。有一首诗不是说“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吗?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不过是一个职称而已,不一定就能说明能力。就拿我来说吧。唉!还是不说了!2012年中高职称没通过,这也是我心情抑郁的一个原因。我期待在普通门诊中能碰到一个“英俊”,如果他能治好我的鼻炎,我一定要送他一面“妙手回春”的锦旗!

那天,我“撞到” 一个姓“郝”的医生——似乎用词不当,但我内心的确是抱着一个撞大运的想法。单是这个姓就让我高兴了老半天。郝医生高,黑,瘦,四十上下,脸型上宽下窄。

我进去,坐下,说:“我是去年——”

郝医生挥舞着双臂,细而长的双臂:“不要跟我说那么多!不要跟我说那么多!说吧,咋回事?”

我是病人,你是医生,我花钱找你就是为了看病,我不跟你说那么多,又该跟谁说呢?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直奔主题:“鼻塞。”

郝医生戴上镜子,对着我的两个鼻孔看了看,果断地说:“鼻息肉,需要住院手术。”

“哦!”我应着,呈上片子,“这是我在镇上医院拍的。”

郝医生没有接片子: “这样看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哪里需要拍什么片子?”

“在您之前,我还看过一个医生,他说是鼻甲肥大。”

“不要跟我说那么多!”郝医生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吼道,“信我的,没错!缴费,住院,手术,就这么简单,哪那么多话嘞?”

我看看老公,老公上前问:“住院要几天?”

“七天。”

“必须立即手术吗?能不能先用药缓上一段时间?”

郝医生定定地看了我老公几秒,说:“这又不是癌症,死不了人。”

郝医生开始开药单。

我急忙把之前用过的各种各样喷剂的盒子拿出来。自鼻塞以来,我用过的喷剂不下十种,凡是药店里能够买到的,我床头柜上必备。此外,还有凤美从香港带回的南洋和日本的鼻炎喷剂以及蜂胶,后者说是能够有效提高呼吸系统的免疫力。

“医生,这是我之前用过的,”我不顾医生又要挥舞起来的双臂,飞快地说,“这几种针对过敏性鼻炎的喷剂对我一点效果都没有。”

“信我的,我开的肯定有效。”郝医生头也没抬,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龙飞凤舞地挥完最后一笔。

我接过药单,中文系毕业的我一个字也不认得,只能乖乖地去缴费。

“就一个小感冒,也要这么多钱,还不要人活了?”排在收费窗口的一个老头正在发火。

收费的姑娘声音圆润甜美:“老伯,这单上你签了字的,你嫌贵就别签呀?你到底买还是不买?”

“不签能行吗?你们说是多少不就是多少?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可以讨价还价,刀子在你们手上,不是想咋宰就咋宰?”老头气呼呼地从钱包里数出四张百元大钞摔进了柜台。

老公帮我排队缴费取药。两瓶喷剂,五盒内服药,又是满满的一大包。第二天老公放心地坐飞机回去上班了,临走之前一再交待:“看医生就要信医生,你信他,相信他的药有效,药效就能发挥到百分之百;否则,可能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甚至为零。”

瞧他说的,我怎么敢不信医生呢?就连孔令纯寄过来的乱七八糟的补品,我都偷偷摸摸地躲在卧室里,按时按量连吃带喝了整一个月呢。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就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如果有时光机,我愿穿越回至那一时刻——郝医生对我挥舞着双臂,咆哮着:“不要对我说那么多!”这时,我要抽出一把大砍刀,砍!砍!砍!细而长的手臂节节掉落。哼!谁让他给我开的两瓶喷剂都是治疗过敏性鼻炎的呢。

我正对着一个粉红色和一个绿色的药盒发呆,老公打电话来,说“小姨”从东南亚回来了,但回来没几天又休假去了丽江。“看来医生可比我们教师要有钱。”“笨蛋,你以为他们出去旅游是自己掏腰包啊?还不都是医药公司请的?”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了这么多家医院,每家医院开的药物都不同,原来是背后隐藏着不同的利益链条啊!不知为何,我突然对“小姨”也失去信心。我说:“我发现我老是在夜里就像马一样打响鼻,响声之大都能把自己惊醒。你赶紧请假回来吧,陪我再去市医院找主任看一次,如果这个主任还说是鼻息肉要做手术,那我就在市医院把手术做了。省医院就不去了,那么远;再说,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三月底,老公带我再次去了市医院,终于找到了上次失之交臂的主任医生胡进。由于是提前预约,不用排队,我直接进了胡医生的诊室。胡医生的诊室和赖医生的相邻,经过时我不由得望了一眼赖医生,他正在一边给一个小朋友做检查,一边听家长陈述病情。我的心忽然刺痛了一下。近几年来因为这样那样的病,我看过不少的医生,现在能够耐心地听病人诉说的医生已经不多了。单凭这一点,我对赖医生依然充满敬意,充满好感。

胡医生又矮又胖,圆圆的秃头像个大西瓜。阿弥陀佛!但愿他有一个装满智慧的大脑。例行检查之后,胡医生撇着两片肥厚的嘴唇,那神情似乎有些不屑:“鼻息肉,慢性化脓性鼻窦炎。”

“要手术吗?”

“要!”

“住院要几天?”

“十天。”

“我做老师的,今年正好带高三,您能不能——”我又一次 “暴露”了身份。

“你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正好’?”

教了近二十年的语文,突然在口语表达上被将了一军,我一下子怔住了。幸好老公从旁解围:“医生,请您这几天给安排一下手术,趁着这个清明假期,她也好少请几天假。”

我回过神来,急忙干笑着点头。

“你们这些做老师的,个个都是傻瓜,都是笨蛋!”说完,胡医生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也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想,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你以为离了你,地球就不转动了吗?没有你,学生就不高考了吗?别把自己看得那么崇高,先把身体养好要紧!这种似贬实褒的话我听得多了,听得多了就觉得很受用,但是胡医生接下来的话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你懂数学吗?”

我困惑地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

“那你懂物理吗?”

我再次摇头。

“化学呢?”

我犹豫了一下:“懂一点点儿。”

“就是嘛!”胡医生朝椅背上一靠,眨眨小眼睛,看看我老公,又看看后面进来的两个病人,嘴撇得像个瓢:“所以说,你们这些做老师的,个个都是傻瓜,都是笨蛋,自己都不懂数理化,干嘛非要逼着学生学。还有英语……”

胡医生很激动,也很愤怒,那撇着的嘴巴就像黄河大堤裂了道口子,对当前教育体制的批判汩汩滔滔,我承认其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可惜我来这里不是要听这些。

“医生,手术能在这几天安排吗?”我怕他一直讲到世界末日都不停下,抓住他喘气的空当,急忙插了一句。

“你以为你是谁呀?地球是围绕着你转的吗?做手术要预约,住院部也要看看有没有床位,不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如果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世界不就乱套了?”说到这里,胡医生突然放慢语速,“生活,是需要慢节奏的,就拿我来说吧,我一天可以看五十个病人,也可以看四十个病人,但我只看三十个。” 

他很自得地竖起两根手指,发觉不对,又急忙补竖了一根。

老公躬身弯腰:“这个手术是用手术刀做的,还是用激光?”

胡医生还在洋洋自得注视着他的三根手指,突然兴味索然,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我没时间给你们解释这个,自己到住院部去问。下一个!”

出了诊室,我又好气又好笑:“不看了!不看了!以后就是死在鼻子上,我也认了!”

“他刚才问你懂不懂数理化时,你干嘛一直摇头?”

“我怕他考我几道题我答不上来怎么办?都丢了二三十年了!”

“不是还有我吗?”老公狡黠地眨眨眼睛。

近三十年前,我和老公还是同学,我坐在他的前排,每次考数学时,他都会偷偷地给我丢个小纸团。

我被逗笑了,但怎么都不想去住院部预约手术。那一天,我们无功而返。

晚上临睡前我又发了愁,床头柜上摆了二十多瓶药物,我不知道选哪一种能保证我一夜安眠。我的目光在花花绿绿的瓶子上逡巡,最后落在了一小瓶浅黄色的塑料瓶上。这是赖医生开的滴鼻液,其他都是喷剂,只有这个是像眼药水一样滴着用的。对着灯光看,液面还有一多半。我翻出说明书,细细阅读“药理作用”,“……用于鼻部可以收缩鼻黏膜血管,因此可作为鼻用减充血剂,缓解鼻黏膜充血、水肿、鼻塞。”应该有用啊,我决定再试一次。凤美从香港给我买回来的喷剂,有一瓶就是初次使用没效果,过几天再用又有效了。我洗了手,仔细地朝每个鼻孔滴了两滴,仰着头,默默祝祷。密闭的小黑屋似乎透进一缕清新的气息。我闭上眼睛又感觉了一下,是通了,就像紧闭的门窗启了一道缝隙,把嘴巴绷住,还是能够呼吸。

一夜安眠。半夜居然没有被憋醒,也没有打响鼻。真是喜出望外!

接下来两天,我每天早一次晚一次地用药。第三天早上,我试着不用药,结果整个白天鼻子照样是通的。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从去年害病以来,我可是从来没有一天能离开药物的,每天随身的小包里都装着两到三瓶喷剂,一塞就喷,这个不灵换另一个。晚上临睡时,我交待老公睡得警醒些,半夜看看我还没有呼吸。他笑我神经病。结果次日醒来,我依然活着,只是感觉鼻腔发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喷出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肉红色的干而硬的薄片。我再次吸鼻子,感觉鼻子中间好像有一个小阀门似的,正在被涌动的气流掀起来。结果,又是一个畅快的喷嚏,又有一个较小的薄片喷出来。这两个薄片是什么?充血的鼻黏膜?脱落的息肉?滋生细菌的病灶?

老公也不明就里,疑疑惑惑地坐飞机走了。之后每天打电话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候我的鼻子:“今天通了吗?”

令我欣喜若狂的是,迄今为止,已是半月过去了,我的回答依然是肯定的。

困扰了我半年之久的鼻子问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解决了,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我的鼻子它是怎么好的?得益于赖医生的滴鼻液吗?得益于孔令纯的保健品或是凤美的蜂胶?或者得益于我的锻炼?——自生病以来,我感觉体质明显下降,于是听从老公的建议,每周至少爬山一次。当然,我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胡医生,是他的一番“话疗”使我一气之下放弃了计划中的手术。否则,如果真的做了手术,结果又会怎样呢?

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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