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下的罗浮山,沟壑纵横,峰峦叠翠,藏龙卧虎。
酒杯中的罗浮山,琼浆玉液,泉声流夜,云影带春。
罗浮山的酒文化源远流长。东坡先生在罗浮山留下许多诗篇,涉及酒的就有好几首,如“松花酿仙酒,本客馈山飧”、“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粘空尊。”
罗浮山的酒有何魅力?让先生如此青睐?答案就在罗浮山的酒坊。
七月初七,罗浮山迎来一场甘露,俗称“七姐水”,正是酿酒好时节。
一条崎岖盘旋的山路缠绕着罗浮山东北面的群峰,当车主以为路到尽头时,却总在拐弯处绝地逢生,天光云开,颇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越上山路的最后一峰,极目远眺,几处人家散落在静幽的山谷,于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云水仙境。路一直延伸至山谷的腹地——酥醪村,豁然开朗,别有洞天。村中有酥醪观,观中有一仙泉“酿泉”,该泉正是罗浮山酒文化的发源地。
相传秦时方士安期生与神女在此泉相会,喝的是玄碧色的美酒,醉过后呼出花雨漫漫的水露,凝碧成酒,后人遂以“酿泉”纪念这一传说。千百年来,酥醪村民汲泉酿酒已成传统。村中大大小小酒坊共有二十多家,村民乘着乡村游的政策顺风,凭着吃苦耐劳的本分,靠着经营酒坊、民宿、农家乐、农产品等,走上一条绿色、环保的致富之路。
行走在错落有致的村中小道,金黄色的晨曦洒在村庄的小楼、菜园上。彼时,布谷鸟与鸡犬相闻,格外和谐、舒适。簇簇葛花爬满栅栏,鲜嫩的绿色蔬菜安躺在田园,鬼针草顶着黄白花儿于晨风中摇曳,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在水里嬉戏,好一幅清新的村落画卷。远远地,一股淡淡的酒味飘进鼻腔,这酒味与晨雾相结合,弥漫在村庄周围,让人倍感心旷神怡。这醇露怕是两千年前,神女酣醉呼出的花雨水露吧。
循着酒味飘出的曲线,我来到一间普通平房,门前两口又黑又大的酒缸,以不一样的视觉冲击力闯入眼帘。我上前试抱了一下酒缸,手测直径大概一米多。那一刻,我抱的不是酒缸,而是厚重的中华文化,感受的是传承的力量。
古朴的酒坊,没有现代化设备,处处透着古法的痕迹。平房正中央是一个大火砖灶,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烈火。一位皮肤黝黑的壮年男子在灶旁拾掇木柴。火灶上面是自制的蒸汽设备,一条管道通向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大蒸饭锅,另一条管道通向容量超大的蒸馏锅。
经了解,那位壮年男子并不是酒坊主人,而是主人李师傅的邻居高师傅,因为曾受惠于李师傅,故平时过来帮忙打点。邻里之间,人手不够,互相帮衬,这是山村的优良民风。
高师傅身材瘦削但敏捷有力,思路清晰,他一边搬动着酒缸,一边和我说起酒坊的流程。因为当天是七月初七,凌晨四点,他就上山汲水,这水可是全年最好的水,是自然的恩赐,放着十多二十年都不会变质,用这“七姐水”酿酒特别香醇。最开始的选米、浸泡、蒸饭都还算简单,就是蒸饭要花费三个时长,接着拌曲、发酵需要花点小心思,关键是蒸馏环节相当重要,关系到出酒率和出酒纯度,最后是成品注缸窖藏。
放眼望去,酒缸层层叠叠,垒在酒坊一隅,蔚为壮观,颇有排兵阵式。酿酒何偿不是用兵?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地上的是刚酿出的新酒,地下的可是窖藏好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好酒。酒越陈,底蕴越厚,做酒好比做人。
从整个酒坊流程看出,操作酒坊,不仅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火候、温度、发酵、调配的把握都相当高技术含量。把握不到位,酒的质量会有所下降。
正当我和高师傅聊到兴致,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瘦高,笑容可掬的男子出现在眼前,原来他就是李师傅。他领着我绕到酒坊后面,一栋欧式小洋楼与酒坊形成鲜明对比,现代与古老并不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
山人好酒,更好亲情,山人喝酒不用杯,用碗。干了这碗酒,友情比美酒更醇浓。李师傅倒了一碗琥珀色的酒端在我面前,说美女当喝美酒,美酒更滋养美女,山里农妇全靠这黄酒补养身体,母肥儿壮奶水足。我敬重地端起碗,喝下这天香玉汁。甘甜、润滑的酒,柔柔地呵护着我的舌尖与味蕾,再流经喉咙,温暖地注入腹胃。水到渠成,人酒合一。不仅有黄酒,还有滋补男人的壮腰健身酒,山里人祖祖辈辈喝的各种药材酒。
李师傅从事古法酿酒这门祖传技艺已有五十年。半个世纪以来,李师傅凭借炉火纯青的酿酒技艺,秉承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使其成为罗浮山的传奇佳话。李师傅的酒畅销珠三角,甚至远销东南亚,多少有缘人从千里之外慕名而来品酒、买酒,与酒会友,酝酿出多少友谊佳话。用海外客人的话说,喝的不是酒,是乡情。
李师傅从哥熬成叔,从叔熬成爷。黑丝变白发,少年已花甲。岁月在变,房子在变,但酒的品质却始终不变。李师傅的房子变了三次,第一次是泥砖平房,第二次是火砖楼房,第三次是罗马风格的乡村别墅。李师傅虽是乡下人,但他见的世面也更宽更大。他是站在云端看世界的人,他能把传统作坊用现代的营销理念来开拓事业。小酒杯有大世界。
几缕阳光洒进酒坊,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接高师傅的活儿,那是李师傅的儿媳。传承在继续。
正是:罗浮山下酿酒坊,酒香不怕深山藏,和风日暖说故事,一碗酒来情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