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西湖五湖之一的鳄湖湖畔,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冈——紫薇山。秀美的名字令人联想起窈窕女子婀娜的身姿和如花的面容,不知在过去遥远的年代里,山上是否开满了紫薇花? 40多年前,当我还是一名小学生时,曾有两次在明媚的春日里去过那里游玩,未见过有紫薇花,或许“相逢不相识”?倒是记住那里有陈炯明墓。 紫薇山离惠州城不过几里路,鳄湖边日日也游人如织,但人们的习俗是不甚靠近墓地的,我亦一样。此次,重游紫薇山,我已两鬓染霜了。 早已过了处暑的节令,虽然碧蓝如洗的天空艳阳高照,却也能感觉到湖岸吹来阵阵柔和清爽的秋风。四季常青的惠州,秋季与夏季的景色别无两样,西湖的树木仍然青葱滴翠,生机无限;鳄湖的烟霞桥边,仍然垂柳依依,韵味盎然。只有丰诸园内的莲花池一朵朵碗大的莲蓬,结满了丰腴的莲子,预示着收获果实的秋天已经到来。 汽车在丰山加油站进入不远左拐,顺着一条约百米长的山坡水泥路就到了紫薇山。孩童印象中远离城市的紫薇山,已经被鳞次栉比的高楼严严实实地包围在一片狭小的地带中。 山坡入口处一棵“金斗仔”树(学名叫岭南酸枣树)引起我的注意,久违的“金斗仔”让我心中一阵欢喜。幼时我入读的惠州一小南门内也有棵百年的老“金斗仔”树,树干比脸盆还粗,果实成熟时呈金黄色的小金斗成串成串挂在树梢,让每天上学经过的孩子们垂涎欲滴地抬头张望。现在惠州城可是难得一见“金斗仔”树了,想不到一入紫薇山就遇“故友”。不过,它的枝叶不知何故给人砍去不少,只剩下不多的几小簇。 走过“金斗仔”树,陈炯明墓以及墓前 第一次春游,我上小学3年级。从这个年级起,学生的春游就增加了野炊的内容。野炊,惠州话讲“打野餐”。这种“打野餐”,很令低年级的小学生兴奋和向往,因为这很像儿时玩的游戏——“过家家”(惠州话讲“摆儿茶”或“摆姨茶”)。 我想起来了,大概就在这株“金斗仔”树的两边,我们在带队老师的指导下,在泥地上挖开一个个炉灶位,支起了锅,摆好了碗、瓢盆、水桶,还拿出在家已准备好的木柴、油、盐和食物,就开始了野炊,而这些家什都是每位同学分工背上山的。 那是1963年,国家刚刚渡过三年经济困难时期,物质仍很匮乏,许多食品、用品还凭证、限量,自由市场的农副产品物价仍很贵,尤其肉类,一般人还吃不起。学校规定野炊的学生每人出3角钱,自由组合,8人一组并选出组长。我的那一组是8个要好的女孩子,我们在组长的带领下,春游的前一天已到市场上“调查”了一番,将8人凑合的2元4角钱发挥到最佳的状态。我们买了一点鱼(回家煎好),买了豆腐、青菜,还买了两只鸭蛋。 我记得班上一组男同学,他们实在太想吃肉了,他们将凑来的钱大部分买了猪肉,好像还不够2两。他们将那点可怜的猪肉剁成肉末加上青菜煮了一大锅汤,就是所谓的猪肉汤,还骄傲地向我们炫耀:“我们午餐喝猪肉汤!”令我们女同学捧腹大笑。 一件细微的小事让我忆起那个年代孩子们的乖巧和懂事。我的小组长是个圆脸短发的小姑娘,虽然那时她只是一个10岁的孩子,但在我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会做家务了。我们是街坊,每天放学后,我经常见她帮助瘦弱的母亲操持家务,活像个小小的“管家娘”。那天的野炊无疑由她掌勺了,我目睹她手脚麻利地煮饭、炒菜、做鱼,最后还打匀一只鸭蛋放上枸杞叶做了一锅“枸杞叶蛋花汤”。她还提议将另一只鸭蛋煮熟请老师吃,因为老师太辛苦了,大家都同意。于是开饭时她郑重其事地请了老师过来,宣布了我们的决定并将鸭蛋放到老师的碗里。这个发自孩子们内心的举动,当 紫薇山,你让我记住了那年代孩子们活泼、纯真的童心。 春游顾名思义就是游玩,老师在饭后给了同学们充足游玩的时间。那时紫薇山就只有几间村民的破瓦房,周围很空旷,树木杂草也很多。我们一群女孩子在草丛中寻找春天的野草莓(惠州人俗称“三月泡”)。这种红色的小浆果虽然藤蔓上长有细密的小刺,但它酸酸甜甜的果实很受女孩子的青睐。而调皮的男孩子就爬上陈炯明墓顶上玩耍。那墓很圆很大,很坚固,也很光滑,我们叫它“镬笃”(惠州话锅底之意),我们不知陈炯明是何人,只是隐隐约约听说他是“坏人”,因为老师并不阻止同学们爬上他的墓顶嬉笑打闹。 站在“金斗仔”树下,我感叹岁月飞逝的无情,一晃眼过去竟是40多年。 这次重游紫薇山,我看见陈炯明墓外形已严重毁坏,看不出“镬笃”的原貌了。40多年前很坚固很光滑的“镬笃”已经长出丛丛的杂草,碑亭边沿也被硬物所砸坏,不过整座碑亭还算完整,碑上, 我还记得陈炯明墓前方左右两侧还有两座小墓,据说是他的妻子和儿子的墓,但如今已难觅踪影,只见一间违章建筑的铁皮屋。 哦,紫薇山经过动荡的年代。 惠州人都知道,“文革”时,红卫兵为砸烂陈炯明墓,费了很大的力气,据说还使用了炸药,但墓最终还是没被炸开。而今墓顶的杂草可能是当年破坏的裂痕随着风吹日晒加剧了风化的结果。那两座小墓应该是同期所挖毁的。在十年浩劫的“文革”中,红卫兵中的“造反派”掘人祖坟的事并不鲜见。 事隔多年,我从翻阅的历史资料中得知,陈炯明并不是我孩童时简单理解为“坏人”的人。他是一个性格复杂又情感丰富的人,在他的身上,留下那个时代深深的烙印。 陈炯明本是一介读书人,年青时参加科举考试,中为秀才。以后为推翻清政府,又跟随孙中山参加了同盟会以及组建革命军。 武昌起义后,陈炯明与邓铿于 成年后,我又从惠州老一辈人的口里听到许多陈炯明的故事,这些故事在惠州的史料中都有据可查。 二次革命时,陈炯明在广东宣布独立。护法运动中被孙中山任命为广东省省长兼粤军总司令;1921年孙中山任非常大总统后,又任命陈炯明为总统府内务部长兼陆军总长,他成为孙中山的得力助手和亲密战友。 陈炯明曾经留给惠州人很好的口碑:在他执政期间,他严厉打击赌博和贩卖大烟的烟贩,对犯罪分子一律严惩决不姑息。同时,他还十分注重教育,拨款修建学堂;他也十分尊敬教师,设法提高教师薪水和社会地位。那时的惠州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他还是个廉洁的官员,他一生不治产、不贪污、不受贿、不嫖娼、不赌博、不抽大烟。“九一八”后,日本人企图拉拢他,他反过来要日本人归还我国的东三省;日本人以8万元支票赠送他,被他在支票上打叉退回。而实际上他当时已经一贫如洗了,最终55岁时贫病交加死在香港。死时身无分文,还是借了他母亲的棺材才葬回紫薇山。 我们生于现代的人无法探究陈炯明当年的内心世界,他后来为什么会变得桀骜不驯起来。他居然批评孙中山的“训政”之说属 陈炯明被孙中山免去广东省省长、粤军总司令、内务部总长三职后,率旧部属退居惠州,于 假如陈炯明不是逆时代潮流而动,假如他不是从孙中山的亲密战友变为孙中山的“叛徒”,惠州人民一定还会支持他、拥戴他,然而,一切都没有假如…… 重游紫薇山,我觉得它已经不像一座山了。这些年惠州城市建设在飞速地发展,紫薇山已经从一座绿水上的青山缩小为平地上一个小小的山包。不过,还亏了紫薇山有陈炯明墓,否则,紫薇山早就被铲为一片平地了。那些眼光独到的“开挖”精英们怎么舍得放弃鳄湖边的这片风水宝地呢? 是紫薇山收留了陈炯明,抑或是陈炯明留住了紫薇山?谁知道这是否天缘巧合呢? 下坡返回时我抬头望望那株“金斗仔”树,与周围的环境相比,它已经是紫薇山上的老树了。幸亏有它守在紫薇山的入口处,成为这块地方一个很好的地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