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能激起人内心潜在的能量。惠州民协采风团惠东铁涌溪美村之行,令所有走进这座村庄的人都撩拨了怀古思美之情。 溪美,顾名思义就是一条很美的小溪,想来首先是这方秀美的山水吸引住几百年前的先人,一位方姓的老祖,带领他的家族在溪边安营扎寨,至今已走过400余年的岁月。 一切都从这里发源,方氏在溪边植下竹子,也许当年只是稀稀疏疏的竹子,谁想这生命力极强的植物,竟顺天意顺人意蓬蓬勃勃地生长,随之那一丛丛野芋头、那逐水而生的水桶树以及蕨类植物的“野鸡膀子”(小叶贯众)等等,也加入这“水边居民”的行列。几百年衍生至今,盎然绿色,皆满溪水两旁。 我站在静谧的溪边,作翩翩奇想,方氏的先祖,是位饱读诗书的哲人罢?抑或怀才不遇寻一方净土的隐士?但一定是文化人,只有文化人,才有这般浪漫舒缓的情怀,才独具慧眼觅得这方青山秀水。他有无披着潇洒或带点凌乱的长发、在溪边踯躅而行?有无钟情于这秀水间俯首低吟或仰天长叹?总而言之,溪美,这形象而优美的名字从此成为这座村庄的符号。 隔着遥远的时空,我仍然可以想像出当年蔚蓝色的天空下,这条小溪是如何清澈,那高天的流云,是怎样动情地在水中投下淡淡的云影。只有水,才能营造出这旷远的意境,只有水,才能让那颠沛流离的心灵真切自然地动心。 一切都在这里生根,这里100多棵百年的古树,足以说明方氏先祖置身美妙的山水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天长地久的愿望——遍植树木,荫庇子孙。我发现这里多栽榕树,对了,在古人眼中,榕意为容或融,喻意容纳百川大气、世间万物,也喻意融融暖也,润泽后人。人类自走出洞穴、逐步走向文明以来,宅居之地堪为首要。中华文化尤为讲究风水、注重喻意,这里蕴涵着丰富的东方文化元素以及客观合理的审美需求,追求的是精神愉悦与享受。故而有我们今日目及的村庄,数十棵如巨人般的古榕,一片蓊郁的绿荫。这样的村庄,气场氛围怎不灵动?怎不生机无限?我的目光注视着那绿荫覆盖着巨大的树干,那里流淌着生命活力的汁液。对于有千年生命的榕树来说,如今它正是青春的好年景。秋日的阳光洒下来,眼前一片苍翠,一片温润。它以这样温馨的场景报答当年栽种培植它的人:每逢夏季,这里坐着歇凉的老人和青年,男人和女人;每日树下,顽皮的孩童在这里雀跃嬉闹,还有那心情愉悦唱着山歌的女子。我不知何故称之为“尖米山歌”,只听得女子娇娇嗲嗲的嗓音唱道“我想唱歌就唱歌,我的山歌随口出啰,我的山歌多又多,人人听了笑呵呵……”据说这里唱山歌的人,都是即兴发挥。但唱起来却有板有眼,倒也有趣。 我喜欢这样的意境,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安宁舒坦也是一种幸福。坐在古榕树下,经叶片过滤的风带来一股榕的馨香,一种对生命敬畏的情愫油然而生。 水与木,这中国阴阳五行中的两大元素,是奠定人类生存的基础啊。有水滋养,有树守望,成就溪美这秀丽的村庄。 还有更令人感动的,是这里的人们在与大自然的互动中,在辛勤的劳作里,传承中华文化的精神。不仅那上百棵古树得到很好的保护,这里遗下300余年的石屋子,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看来方氏先祖在迁徏这里之前已作了详尽的考察。为了抵御沿海频频光顾的台风,屋子全部采用坚固的花岗岩,美观又实用。300多年风雨磨砺,仍屹立不倒。村民用以晒谷的“地堂”,也是铺垫着打磨光滑的石片,几百年过去一如新净平整;那碎石铺就的小巷,野花绊脚;那蜿蜒小路,虫鸣濡眼,一切浑然散发着古老而又时新的韵味。让人联想起,如今不也有许多文化人从前人的智慧中,去寻求创作的灵感么? 民协会员、彩瓷工艺美术师刘汉新在一座古屋门前端详许久,目光凝视门上头的一幅山水壁画。似曾相识的山水令他的大脑神经顿时兴奋起来。刘汉新精于陶瓷工艺彩绘,他创作的“紫砂堆彩”瓷器,不知描绘了多少惠州西湖的风景,西湖的山山水水早已嵌入他的脑海中,呵,这是一幅惠州西湖图!这300多年的老屋壁画明白无误告诉人们,这是清代遗下的画作。他惊喜地叫来同行的人一齐观摩,哦,没错,这正是一幅惠州西湖图。以平湖门城楼为主线,平湖中的浮洲小屿、远山塔影、甚至苏堤尽收眼底。尽管许多年轻的惠州人不知曾有平湖门城楼,然而西湖的山水神韵是亘古不变的。 这印证我原先的遐想,方氏的先祖一定是文化人,也许他当年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携家人来到这僻静之处扎根,在自然的山水中,实现生命尊严的重建。也许是他本人画了这幅西湖图也未可知啊,寄情于眷恋的山水,流露与这方土地彼此拥有、生死相依的情意。 生命的本质是一种发挥和流逝的过程,人们对生命的感知与体验就是逐渐过渡而绵延,一代代后人就是承接过渡的文明使者,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我们采风的目的,我们不正是希望更好地传承前人遗下的珍宝、发扬优秀的文化传统么?! 时近中秋,秋风送来稻田浓郁的香气,那是水稻在孕育着新的生命。我看见村民种植在庭院的黄瓜,曲曲弯弯的藤蔓,恣肆爬上石头的围墙,泼辣地绽放着鹅黄色的花朵。一蓬石壁上生长的霸王花,洁白硕大的花朵已经凋谢,但它的英气霸气促使它接力般地绽放数十朵新的花蕾。 蓦然想起苏东坡先生一首诗里的两句:造化自知太元巧,不留足数与人看。可我看溪美,从内到外,从传统到现代,都有自己最真实的“个性”,最生动的“表情”。那水、那树、那屋、那人,都如一幅幅美画,在我眼前徐徐展开,让我荣幸地目睹和领略了她的美丽。 哦,溪美,溪美,名符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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