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苏堤格外热闹,人群挤撞中,忽然听到一个女孩轻声说:“这里的鸟儿,都不怕人……”。 我的心,一下子温润起来。 在西湖无边的风景里,到处都可以看到苍翠的绿色。那些盛大接连的树冠,湖心花树繁茂的一个又一个小岛,就是鸟儿们籍以栖居的家园。美丽的白鹭,苍鹭,各种不知名的水鸟,因为有树,它们都不惶遽,不流离。那些树,如此丰盛的存在着,我们却可能极少去关注和感受。 每一片绿脉,都不是凭空而来。最初飘落的一粒种子,少许一些的水土润泽,一点点阳光,造就了树木苍天,然后枝桠衍生,一仰一顿之间,便可能独木成林,亦或是带来一颗又一颗子粒的薪火传递。亿万斯年,经风沐雨,水湮火噬,不屈不挠的斗争着,存在着,成石,成炭,以各种形象雕于不朽,也籍着物种相传而鲜活于世。树是安静深沉的,它看似无知无觉的存在着,毫不彰显自己,根脉却早已深入岩层,抓住了足以支撑生命质量的坚实,在地表下拓展的深度和厚度也远远赛过冠盖的宏大华丽。 惠州的树,姿容各异,形态万千,尤以西子湖畔为盛。仲元亭旁,几棵细叶榕荫覆了环湖的小径,疏干横斜,强壮颀长,将细密如瀑的气须伸到湖面上,送到深水里,于是树和水以最具感官的表达,完成了精神气质上的相通,无须清风眷顾留恋,于影影绰绰之间,早已枝水相润,微澜暗涌。纪念先烈的仲元亭概有七十余年历史了,不知是忠义感天,还是自然造化,这些榕树间的一粒种子某天日暖飞升,竟在亭顶落土生根,小小的嫩株环护着琉璃顶,细弱的根须从飞檐上洒落下来,稍一闭目暇想,会让你觉得那真像是远远为人抛上去的一捧花束。环湖漫步,在绿色中穿行,这边一棵除了树根整株都斜斜的悬在水面上,那里一棵根髯膨出,奇旋怪扭,如雕似琢;有的端庄严整,冠盖云天,有的枝桠张扬,虬劲奔放;百花洲畔,桂花树婷婷而立,芬芳袭人,留丹亭旁,红花紫荆,细柳古榕…… 坐在丽日广场七楼的餐厅,大半个西湖尽在眼底了,那样一张舒卷的水墨长卷,以泗洲塔为轴,湖光潋滟之外,浓墨重笔点线勾勒着的就全部是苍翠的树了。惠州城内的树种之多,让我这样一个北方人一下子难以尽识,你看,榕树很是写意,柳树更为传情,樟树不枝不蔓,蒲葵潇洒倜傥,不用说红豆树带来的海南温情,白玉兰所引起的香纯幻像,株株玉立,棵棵传神。相较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木棉。 最早,在湖边看到一种素不相识面目冷峻的树,并不粗大,一臂可以环围,长着金字塔般丘起的刺身,貌相拙朴,毫不尖锐,没想到这就是高大帅气的木棉年轻时的样子。成年的木绵变得自信强大,脱却了带刺的甲衣,粗糙斑驳的树身阵列柔软。两周短促的花期,红硕鲜丽的花朵,给满城惊艳。硕大的花儿,五瓣连心,像是伫满了神秘琼浆的杯具,从高高的枝冠上笔直的掉落下来,啪的一声,就摔给西湖一片春醉。木棉有着贵族的洒脱率性,绝不谄容顾盼,它是以花为树的姣姣者,却从不自命清高。那些花朵,洒落在西子湖畔的草地小径上,于游人欣赏的目光里恬然,也洒落在江边寂寞的石阶上,在农家并不宽绰的小院里,连望京门的城楼也被渐次渲染。我知道,那一瞬间的缤纷灿烂,不是刻意的招摇和冲动,是源于一个生命由里及表的性格气质。它和紫荆一样足迹全城,却有着英雄般绚烂璨灿的命运结局。 据说惠州一中还有棵四百九十年的老树,而这个城市,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千数年来与人们同生相伴的老树呢?它们会被大自然无情淘汰,经历天陷地塌,风旋火劈,那也是勇者必须面对的命运。然而,它们更多的生命遭遇和我们人类息息相关吧,那些被猎用砍伐,被摧毁征用,被放逐焚烧的树们,是不是也有着太多需要表述的言语和表情? 在这里,还是要向在城市化进程中保护树木的决策者们致敬,要是没有艺术和文化的引领,我们生活的周边将全部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水是死水,飞鸟不临。这样一个城市,和这些树木一样,若非时间与文明的积淀,就无以蓬勃至今。我们更要对那些树们充满感激之情,不管怎样的时间转动,如何的光影斑驳,历经了怎样的死灭与新生,断驳与承续,为褒贬,受损伤,都毫不妥协,竭己全能,支撑的华盖满天,春色盈盈。 把心静下来,去拥抱一棵树,触抚它,感受它的生命厚度,聆听来自另一个心灵世界的声音。那是强大的生命意愿,不屈不挠,不奢求,不苛刻,纯粹,干净。在绿色的呼吸和梦境中,你能闻到,木质醇芳,生命甘冽。 和那些树一样生活吧,不管在怎样的喧嚣闹市,都不会失去淳朴的操守和位置,更不会遗落健康和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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