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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开的季节
作者:苗理洁(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    日期:2019-03-17 22:16:03

  

上苍仿佛格外地眷顾惠州,令她的山水间,遍生高耸的木棉。当春风吹绿鹅城的山峦,当春雨滋润这片肥沃的土地,那木棉树就在风雨情意的萌动中开花了,一时间,东江堤岸,西子湖畔,洲间小屿,甚至人行道池塘边,无数的木棉花开,构成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

没有比它更有韵味、更有姿彩的乔木了,那么魁梧,可以高达数十米;是那样地葳蕤屹立,不惧风雨。可它又是那样地多情啊,以至于它的每一处枝桠,都缀满密密匝匝的花朵。那么多灿烂如火的木棉花,穿过三月的烟雨,透过春风的凉意,将古城的湖光山色生生地映照出一片血色的鲜红。

我喜欢在这迷人的季节行走于江边、湖畔(我将这称之为“花开的画廊”),我痴痴地沉醉于这绝色的美景,让思绪无拘无束自由地升腾。我想,我应该把木棉视为勇士抑或是美女?美女似乎柔弱,勇士更能代表它的性格,别忘了它还有一个别称——英雄树。

真庆幸生在这木棉的故乡,与这天赐的植物缘分好深好长,它可是风风雨雨一直陪伴着我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的“挚友”啊!想想,它何止与我的缘分好深呢,祖屋的屋后,就有数株古老的木棉,这缘分可以追溯到我的祖先……

康熙元年,即1662年,朝廷在惠州设立提督军门(按《清实录》记载,顺治十八年十二月辛亥“命广东提督驻扎惠州府”,据光绪《惠州府志》载,广东提督军门实移惠州是康熙元年八月。广东提督军门相当于现在省军区),旗下设左右前后翼游击四员。康熙的雄图大略之一,是要将中国版图上的边陲重镇一一派重兵把守,惠州从隋朝开始的驻军历史又添上新的内容。

风啸啸兮战马嘶,我的祖先苗之英,奉朝廷之命,任左营游击,他与同僚们率领众将士来了,来了,惠州从此成为苗氏家族又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个习武的家族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一路走来,也不知走了多少朝多少代。光阴荏苒,时过境迁,我已经无法用现代的阶级观去评价我的祖先。军队任何朝代都是统治阶级的工具,你可以说他是皇帝的奴才,也可以说他是民族的精英和国家的脊梁,当外敌入侵,当领土需要守护,军人必以血肉之躯冲杀在最前方。

苗之英在康熙元年秋来到惠州,随之他的家眷陆续地南来。想象那应该是木棉花开的春天,因为祖宅大门的一副对联贴了几百年至今不改:“春浓北廓,派衍东阳”。这副对联从长安贴到江浙,又从江浙贴到了惠州。那朴素的文字里不正是暗喻着对故乡的思念吗,也提醒后裔不忘故土的根。虽然“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可作为华夏的子孙,骨子里仍有最传统的东西,苗之英怎能未卜先知,他的后代会繁衍于鹅城这方水域?

我时而会在老祖屋流连,端详着老屋高高的房梁,那里雕刻着“百子千孙、花好月圆”的诗句,还有那曾经描绘着精美壁画的厅堂,想象那很遥远年代的祖先胞衣迹,“春浓北廓”——那春天的季节,渭水河畔,山野丛林,是否遍开红艳艳的山丹丹?多美的山丹丹,绝对是另一种炫目的秀色。

我知道江浙的东阳是盛产木雕的地方,那富庶之地,也是古人描述的杏花烟雨、小桥流水的江南。曾经驻守北国的祖宗,来到这物丰水美之地,并无一味沉迷江南的风景,“派衍东阳”暗喻了受命之庄严庄重,子孙根植新地的必然。歌舞升平之地又岂是卫国将士迷恋的地方?于是乎,朝廷一道圣喻,苗氏家族踏上南迁之征途。

我的思绪随着时光的隧道飞返回300多年前,于飘飘渺渺的烟霞中幻见祖先新的守地惠州。这里水连天、天连水,江湖环绕,还有片片沼泽水网;山青青,树葱茏,芳草碧连天,依稀有一丝丝似水乡的江南,但更多是一种边陲的冷寂,一种古遗的苍凉。家族里最高辈分的祖先命人:“新居的家门口要贴上从北国带到江南的对联。”小的们不解:“干嘛不改为‘春浓北廓,派衍惠州’?”我们可是成了惠州人。“就这副对联好,即使朝代更替,后人还能忆起我们继而从东阳来到惠州的历史。”祖宗的意图是那样的明显。

从那时发现,这座古郡周围和新居房前屋后生长着一种高大的乔木,叫木棉。对于这个南迁来到惠州的家族人来说,感到好奇与新鲜。土生土长的惠州人会告诉那些夫人女眷,岭南气候多湿热,易发瘴气令人生病,这木棉花是一味很好的中药,可祛湿清热,晒干了可备一年之需。那树皮煮水可医治痔疮和皮癣,那果实叫“木棉船”,里面雪白雪白的棉絮,可做枕头和棉衣哦,这南迁的家族就这样与木棉结了缘。

时光的车轮走到了1736年,这个看似普通的年份,已经是欧洲大地资产阶级革命如火如荼地漫延,美国独立战争也在酝酿,而几千年历史的中国,一个叫爱新觉罗弘历的皇帝登基,中国进入乾隆元年。从苗之英到惠州履职七十多年过去了,伴随着木棉花开花落,他的儿孙继承祖业依然戍边。

从康熙到雍正再到乾隆,这祖孙三人演绎了清朝一段繁华的盛世,这一场如烟花般的绚烂在乾隆登基之后燃烧到了顶点。

我只能从史书上阅读这段精彩纷呈而又争议颇多的历史,从字里行间去捕捉那些波澜起伏的往事。乾隆,史书都说他是一代明君,说他风流倜傥,十全武功,名垂千古。我知道,有一点他与他祖父康熙很相似,那就是他重国防,树军威,为护卫国家疆土,巩固他的政权,他对所有的反对者,不惜一切手段地表现出秋风扫落叶般的残酷与无情。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十一月,台湾爆发了大规模的天地会起义,人数达一百五十万之多,波及范围几乎涉及全台及长江流域和两广地区。次年,乾隆为平乱,三次派兵渡海,双方战斗异常激烈。平乱的队伍里,就有我的祖先苗承霖。我随那历史的画卷复原出浩大的场面——军旗猎猎,号角声声,那渡海的方阵里,有我英姿勃发的承霖公,他此时正值壮年,踌蹰满志要报效国家做一些事情。虽然他比不上祖父苗之英的军衔高,他只是一介蓝翎千总(六品官),但先祖的风骨和军人的血性,同样在他体内沸腾。在与天地会决战中,英勇作战的苗承霖与数千将士不幸战殁,命丧黄泉。最后的结果是清军大胜,持续了一年零四个月的天地会起义被彻底平息。

这件平定台湾叛乱的事后来被乾隆收入他的《十全武功》,成为他炫耀自己武功战绩的一个案例。“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从来没有鲜花与掌声,苗承霖与那些战殁者的鲜血永远留在台湾的土地,他再也无法返回木棉花开的惠州。

事后,朝廷封苗承霖后人世袭“云骑尉”,苗承霖与一同战殁的70名惠州籍将士在惠州排沙(今惠州宾馆内)“昭忠祠”祀之。承霖公终于与众将士魂归鹅城故土(昭忠祠为同治二年即公元1863年惠州知府梅启照建。后因改为东道行车管理处,于光绪26年即公元1900年,惠州知府沈传义又筑昭忠祠于栖禅寺,丘逢甲诗“分割栖禅已可哀”是也)。

这是距今228年苗氏家族发生的一件大事。我在重拾这段历史时,仿佛听见那噩耗传来的时日,家族上下悲痛欲绝,哭声连天,尤其承霖公那成了遗孀的妻子(我的老太祖婆),面对斯人已去的无奈,面对抚老携幼的凄凉,也许还有刻骨铭心爱情的记忆,捶胸顿足,恸声大哭,她想哭个昏天黑地,想让撕心裂肺的恸哭召唤回夫君的英魂。还能怎样,还能怎样,惟有面对,惟有坚强……

岁月无声似水流过,承霖公妻子满头青丝染白霜,祖屋前后的木棉花开花落一茬又一茬,世袭的“光环”就是苗氏的后人依然戍边。承霖公的儿子苗振纲袭父云骑尉,受左营守备署肇庆宁都司;又是多少年过去,苗振纲儿子苗雨青咸丰年任左营长宁守备,同治年又任和平宁都司。那出巡的队伍仍然旌旗猎猎,仍然战马嘶鸣,仰天长啸,没有肤浅的炫耀,而是戍边的职责重于泰山。

毋庸置身如今繁荣的惠州去遥想当年,要知道旧时的惠州是“南蛮之地”荒芜的一角,气候多雨湿热,江河每每泛滥成灾,温疫时常袭来百姓民间,故而那科学尚不发达的年代,祖屋房前屋后的木棉成了这个家族守屋的“药箱子”,这个“药箱子”祛湿解毒清热。想想,家族与木棉的交情岂是一个“缘”字可以解读?

苗氏家族从军的历史到了清末戛然而止(清朝惠州最后一任守备是我曾祖的兄长苗沛生),而我的曾祖父苗穗良,我的祖父苗致信,均是儒雅的文人,他们兴教育、执教鞭,学生遍布东江流域。我在历史中寻找答案,终于明白,清朝自乾隆之后,逐步走向衰败,尤其甲午战争之后,外国列强长驱直入,国土沦丧,一个强盛的中国任人宰割成为千疮百孔的烂摊。我的祖宗沉默了,更多是深深的绝望。军阀割据,混乱不堪,灾难不断,民不聊生啊,不能守护疆土的军队还有何颜面见家乡父老?一个世代的武将之家从此彻换了门庭。

民国初年,老惠州人也许还留有对苗氏家族的记忆——他们是世代的武将呀,怎么纷纷卸下了铠甲?

殊不知,它不单是一个武将家族的没落,而是一个民族共同经历的悲伤。

历史的车轮走到1937年,鹅城的春天永远是木棉首当花魁的绚丽。苗氏家族因子孙的繁衍,早在民国初年已分开了新屋和老屋,新屋的后花园边,就有百年苍劲的木棉。然而人们已经无心去欣赏那花开满枝的美景,因为占据东三省的日本仔在不断地发出战争挑衅,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劣。

我的祖父,叔伯此时或教书、或读书,总而言之一心都扎在书堆里。广州大方书局出版了我祖父苗致信的《解方程式》、《解三角函数》、《几何学》等数本专著(他曾任广东省立第三中学校长,惠州师范学校校长),他教授数学,也教古文,人到中年的祖父桃李满天下,已是东江流域有名的教育家了。这个清末考取过秀才、又参加过孙中山同盟会和辛亥革命的旧知识分子,目睹国家破败落后,百姓苦不堪言,希望他的孩儿子侄都勤力读书,刻苦学习。“没有比教书育人更好的职业了。”祖父如是说。“教书育人,科学救国”这是他希望的效果。祖辈金戈铁马的岁月已经远去,他只希望日子能平静地过下去。

这个知识分子的良好愿望,在这年的七月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七七”事变,日寇全面进攻中国,流火的七月,成为流血的七月。不久,日寇的铁蹄已践踏整个中国。“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从地方志统计资料得知,193710月至19458月,惠州城四次沦陷,日寇烧杀抢掳,屠杀平民5000余人(包括飞机炸死),这个数字占据当时只有4万余人的惠州小镇的八分之一。日本仔屠杀的都是无辜的百姓,惠州城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人遇害,苗氏家族的苗怀兴、苗文经,因逃跑不及惨死在屠刀之下。

苗氏家族的子孙再也坐不住了,文弱书生又如何,毕竟我们的身上烙记着祖先卫国的光荣。于是,我年轻的叔伯苗文纾、苗文绮、苗文缎、苗冠芳、苗庆桐等,投笔从戎,奔向抗日的战场。

苗文纾,后改名陆华,抗战前期在中山大学就读时加入了中共。抗日战争,他随东江纵队,辗转华南各地打击日本侵略者。学识渊博的他任独立团政治部主任,又兼纵队《民声报》社社长。战争将这个优秀的大学生锻炼成一名勇敢的战士。苗文绮,后改名苗诚,本是广州机器工人学校一名学习机械专业的学员,“七七”事变,全体同学迅速转入了军队。战争也锻炼人,他很快成为国民党空军一名机械师。在广西桂林,在四川重庆,他与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亲密协作,狠狠打击嚣张的日本空军……苗文缎,炮校学生,以后成为人民解放军高级步校的一名教官……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苗冠芳,按辈分我应该称之为叔公的长辈,他当时是有家室的人。从军前,他是永湖小学的校长,温文尔雅,谈吐斯文。在目睹了惠州城沦陷的惨状,尤其是老父苗怀兴惨死在日本仔的屠刀之下,他决然吻别娇妻,投笔从戎。

书生参战,胸着“壮士一去不复返”之豪情,他到了广东抗战最激烈的清远,那里恰好是苗氏祖屋的街坊、家住惠州柏子树下的黄植楠将军的防区。

黄植楠见他文质彬彬,让他当了一名军需官,专门负责弹药及后勤给养。时军需部设在南雄,是清远前线的后勤补给点。1939年元旦刚过,国军152师师长林英灿率敢死队[其中有近百名当时惠属的龙川,河源人军士],坚守粤汉线要塞清远龙山镇阵地,敌机炸断补给线后,全员坚守阵地拒敌至拼刺刀,白刃格斗,打得日本仔落花流水。苗冠芳与战友冒死送弹药给养,日本仔地面战斗失败后,不敢再攻,派飞机报复狂炸,林英灿与部下千余人壮烈牺牲。苗冠芳滴血的心刻下这个日子:1939113日。

血与火的洗礼锻炼得这个白脸书生无比坚强。抗战胜利后,他没有打内战,带着战场散去的硝烟回到家乡。在祖宗的灵牌前,他奉上清香,可以告慰曾叱咤风云的祖先:“在国家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退却。”

鲜亮着鹅城一方水土的木棉花,在新生的共和国的第二年春天怒放。那是1951年春天,这座古城的人们此时议论最多的是朝鲜战场的新闻,因为在195010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已经跨过鸭绿江,先头部队已经在朝鲜的冰天雪地里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开战。“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响彻这座古城的大街小巷。高高的木棉树下,许多青年踊跃报名参军,三月里那红艳艳的木棉花,花开无比壮丽,仿佛是为走向战场的年轻人送行。

我的堂叔苗文晓,堂姐苗娜娜,当时在外地上大学,我的堂兄苗永茂和高一个辈分的堂叔苗庆尧即将高中毕业,满怀对新生活的憧憬,准备考大学,我不满十六岁的堂兄苗广益,是中师一年级学生,他们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毅然决然地脱下学生服换上了军装。母亲说,广益哥打着背包向大伯母辞行时,稚气的双眸还闪烁着少年的纯真。

我的叔叔兄姐们奔赴抗美援朝不同的战场,燃烧着战斗的激情,燃烧着火样的青春。最有传奇色彩的是庆尧叔,他所在是前线的作战部队,战斗之频密,已经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已经记不清自己进行过多少次冲锋。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美国佬的飞机低空轰炸无名高地,他和战友们怒火填膺,用重机枪打下了敌人疯狂的飞机,事后,他得到了志愿军总部的嘉奖,他的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苗氏家族的长辈骄傲地站在祖宗灵牌面前,让袅袅的香烟传递给祖先:“你们的后人没有给你们丢脸,骨子里还有将门后裔的热血,这血,随时可以为国家奉献。”

啊!在木棉花开的季节里,远去的许多往事,人与城的缘分,树与人的缘分,是那样巧合地与春天联系在一起,与木棉联系在一起。我之所以写下这篇文字,不仅是一个家族南来300年的故事,也是惠州众多新老族群与这块古老土地的融洽故事,重新体现曾经被遗忘历史的一角。这些烽火中的传奇,理应融入惠州古老的历史文化之中。

公元二一四年、甲午战争过去120年的春天,苗氏的儿孙从各地赶来,聚会祖屋,在三月清明的和风细雨中,祭拜了苗门堂上历代祖先。告诉祖先什么呢?我们要说,将门后裔的血仍是热的,这个家族男女老少有50多人从事着“阳光下最灿烂的职业”,兢兢业业,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当好教书先生。老祖们,我们没有颓废啊,1989年,我们已被授予“全国首届优秀教育世家”(苗理正代表)。这首届,广东省就此一家。

这是一座怎样的城啊,那么的美,那么的富有魅力。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上,有过与木棉红花共舞的欣欢,有过荡气回肠的回首,甚至有过白絮飘零的悲凉。这座古城,也是一方淀积了二千年华夏文化精华的沃土;一方崇文厚德,风景秀丽的福地,这福地能造就每人的梦想。

再过若干年代,又是在一个木棉花开的季节,我相信,一定会有长辈告诉他们的后人:“你看这木棉花开得多么美啊,我们的祖先就是在某年的春天来到了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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