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3日清晨,初步建成的东坡祠核心区,合着即将到来的春节喜庆的脚步,隆重对外开放。来自全国百名书法家的100多福作品同期在此展出。
东坡祠原为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故居的遗址,迄今已有900多年的历史。苏东坡故居位于惠州市城区桥东白鹤峰,是苏东坡生平惟一一处在被贬之地自己出资购地、设计并营建的私人住宅,还是迄今唯一仍能确定详细地址的住所,这是弥足珍贵的。据史料记载,北宋绍圣三年(1096),谪居惠州的苏东坡在白鹤峰上“购地数亩,筑屋二十间。绍圣四年(1097)二月十四日新居落成”。据记载,这天苏东坡与三子苏过携同前来探亲的长子苏迈、次子苏迨及十余名家眷正式迁入。遗憾的是,两个月后,农历4月17日,苏东坡再次被贬往更加遥远的儋州,只身携带幼子苏过一同去了海南。长子苏迈及家人在此住了四年。苏轼被贬海南后的第二年,其弟苏辙被贬循州(即今梅州),苏辙也将家眷留在了白鹤峰。直到公元1100年,朝廷大赦,他们才随同苏东坡一起北上返京。
苏东坡及其家人离开惠州后,惠州人民将其故居改为祠堂以作纪念。后来,就成了历代官宦名流、文人墨客竞相瞻仰之所,任凭朝代更迭,来此凭吊者却从未间断,成为惠州的人文地标。在近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历朝历代都对白鹤峰的苏东坡故居——东坡祠加以保护,先后经历过数十次地修葺与重建。不幸的是,在抗战期间,该祠彻底毁于日军的炮火之下。
为何要重建东坡祠?不得不提及苏东坡当年贬至惠州的那段历史。
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7月28日,时任湖州知州的大文豪苏轼,号东坡居士,因“乌台诗案”被捕,解往京师。 一生无论遭受多少冤屈,苏东坡始终“根到九泉无曲处,此心惟有蛰龙知”,仍忠贞报国、刚正不阿。在官场屡遭不幸,一贬再贬。不久又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到了绍圣元年(1094年)6月,苏东坡又因新旧党争,再一次被章惇贬为“远宁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不得签著公事。”
苏东坡这年已经是五十九岁的老人,他携带着家人离开了定州(今河北),千里迢迢赶赴那个被称作蛮荒之地的岭南。定州到惠州路途遥遥,苏东坡一行人不得耽搁,车马日夜兼程,一走就是几个月。直至9月他们才来到粤赣交界,穿越了大庚岭正式踏入岭南之地。岭南常夏少冬,九月份还看不见一点秋色,满目尽是充满生机的绿色。豪爽奔放的大文豪,在车马劳顿之中,不但没变得消极悲观,倒是不断被一路所见的自然景物所感染,超然忘我,陶醉其中。他此刻写下了《过大庚岭》:“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静;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今日岭上行,仙人拊我顶,结发永长生。”诗中展示的是一位胸怀宽广的大文豪风范。之后,他们继续前行,由北江经珠江,再到东江。在半个多月的历程中,苏东坡一路拜访名山圣寺,去了泉寺、建封寺、南华寺、峡山诗寺、蒲涧寺,英德的碧落洞及飞来峡、广州白云山、南海庙前的浴日亭等名胜地。东坡每到一处,都得到了当地州府官员或寺庙长老的热情接待,自然免不得欣然提笔落墨,留下了不少美妙诗篇。
九月二十三日,苏东坡一行从广州乘船驶前往惠州。当他们进入惠州境内后,苏东坡并没有急于赶去报到,而是先去罗浮山游历一圈,这便是他一贯的豪爽做派。到了罗浮山,受到宝积寺长老斋德、延祥寺长老绍冲、冲虚观道士陈熙明三位高人走出山门隆重迎接的礼遇。在其带领下,先后游访了延祥寺、宝积寺、冲虚观等多处庙宇、景观,察看了朱明洞的第七洞天、葛洪炼丹遗址,为葛洪(字推川) 的炼央丹炉题字“稚川丹灶”。苏东坡有感而发,挥毫写下《书卓锡泉》、《游罗浮山示儿过》两篇比较有名的诗文。
苏东坡就是苏东坡,一路游走,一路赏景吟诗,将官场的失意和遭贬的失落统统抛到脑后,一扫而空。
他们一行人走了整整4个月,苏东坡携着三子苏过、侍妾王朝云及两个老婢乘坐着一艘小渔船,于绍圣元年十月二日,终于抵达了惠州府城外东江边上的码头。此刻的码头上,已是人头攒动,父老相携,众人夹道欢迎这位名震天下的大文豪、曾经的朝廷重臣。苏东坡万万没有想到,惠州的老百姓会如此热情欢迎自己这个被贬的罪臣,不免让他受宠若惊。到惠州府衙报到时,又受到州府太守詹范的盛情礼遇,之前,一直倾慕苏东坡的才华与人品的詹太守还“破例”安排他住到东江与西枝江交汇处的合江楼。合江楼,位于惠州府府城小东门城楼上,是三司行衙中皇华馆内的一座江楼。皇华馆是朝廷官员的驿馆,皇华之名盖取于诗经"皇皇者华"之意,相当于现代的高级干部招待所或高级宾馆,它可是北宋年间专门接待朝廷最高政府机构官员的高级驿站。
次日清早,当东坡先生起身推开雕花精美的木质窗户,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所惊:如玉带般绕城而过的两江秀水,母亲河东江、儿女河西枝江,这对久别的母子在楼下汇合,紧紧拥抱在一起,相携相拥着向西北方向欢快地奔腾而去。这绝美的风景不禁让东坡感慨万千,欣然写下《寓合江楼》:“海上葱昽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江风初凉睡正美,楼上啼鸦呼我起。我今身世两相违,西流白日东流水。楼中老人日清新,天上岂有痴仙人。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他目光久久随着合流而去滔滔江水,不忍离开。
苏东坡在合江楼一连住了16天,度过了他初抵惠州后的一段美好时光。由于他是贬官,按照宋朝的律令,受贬的官员,尤其冠以“安置”的贬官,是没有行动自由的,更没有资格住合江楼。因内线告密,朝廷很快知晓。16天后,苏东坡一家人不得不举家搬往官方指定的谪居之所,水东街附近的一座破落寺庙——嘉祐寺。嘉祐寺环境十分恶劣,让苏东坡情不自禁地写下:“夫何异于囹圄(这和坐牢这有什么区别)?”
苏东坡一家被迫迁到了嘉祐寺后,詹太守仍常给苏东坡驿馆送米、送酒,嘘寒问暖,解决苏东坡生活上的困难。东坡寓惠后一直受到岭南百姓的敬重和爱戴。
很是幸运的是,苏东坡在嘉祐寺住了5个月后,就得到调任广东提刑的表兄程正辅的照顾,安排他重回到合江楼居住。这一次,苏东坡一家足足在合江楼住了一年之久,他在《与南华辩老书(四)》说:“又迁居行衙,极安稳。有楼临大江,极轩豁也。”
合江楼因东坡和他的诗作《寓居合江楼》而名闻于世,成为天下名楼之一,与广州的镇海楼、肇庆的阅江楼齐名,被冠以广东六大名楼的美誉。合江楼还可与范仲淹笔下的岳阳楼、王勃笔下的滕王阁相媲美。然而时光流转,历经一千多年来的损毁、修缮和重建,东坡谪居过的合江楼早已湮没在滚滚的尘埃之中。
无论宦海几多沉浮,苏东坡始终“行歌野哭两堪悲,远火低星渐向微”悲天悯人、忧国忧民;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苏东坡又始终“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勤政为民、豪迈磊落。他一生揣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士大夫情怀,始终情系百姓。在朝堂屡遭排挤,每到一地却均有不少政绩。即便被贬谪到遥远的岭南惠州时,到了不久就及时查看民情,为当地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当他听闻西湖时有水患,老百姓深受其苦时,便把皇帝赏赐的银两拿出来,捐助疏浚西湖,并在惠州西湖入口处修了一条长堤——苏堤。这条与杭州西湖形似的苏堤,像一条横穿湖心的绸带,把西湖一分为二,左边是丰湖,右边是平湖,有效缓解了水患。他还用竹筒做管道,将清泉引入城内,使全城百姓得饮甘泉。
当年苏堤竣工时百姓的欢庆场面被诗句记录下来:“父老喜云集,箪壶无空携,三日饮不散,杀尽村西鸡”。
惠州城内有两座山,一座是飞鹅岭一座是孤山。当地百姓把飞鹅岭上的柴草打完后,必须要涉水才能到对面的孤山上去打柴。若不走水路,绕行则需要行半天……东坡与太守詹范一起做起了时任广东提刑的表兄程正辅的工作,经多方筹措,仍不足时,捐出了自己的犀带:修筑了东新桥、西新桥。一堤两桥成为当地在西湖、西枝江等紧要区域的重要水利交通设施,缓解了水患,极大地便捷了当地的交通。
历来关注民情的东坡,看到当地水稻种植方式落后,不但令农人身体痛苦不堪,而且双腿因长期浸泡在水下多生“疮烂之疾”。于是就在百姓中推行新式农具“秧马”。神奇的“秧马”不但解决了农人的劳苦问题,而且提高了水稻的种植效率。
当苏东坡眼见当地军政混乱,官、军时有扰民、害民之举时,他又建议当地政府以肃“军政”,使民安居,并积极与州府太守詹范一起筹款,建营房三百余间,完善军营建造。
苏东坡在惠州寓居的两年七个月里,就写下诗词、杂文587篇(他一生共留下诗词2700余首),数量仅次于其在黄州的750多篇。这在苏轼文学生涯乃至中国文学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正如清代诗人江逢辰所言 “一自东坡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经历王安石变法、司马光废新复旧、北宋的朋党之争和皇位交替的动荡政治环境和朝廷愈为激烈的政治斗争,此时的苏东坡“已绝北归之望”,打算就此安心在惠州终老。于是,他在桥东白鹤峰卖了块地,建了20间房子,他决意将晚年的灵魂和精神寄托都安放在惠州。但“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千尺”,祸事与他却从未未停歇过。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人把所见所闻及时报告给朝廷,想不到绍圣四年(1097年)农历4月17日这天,一纸诏令传到白鹤峰,苏东坡被再贬琼州别驾昌化军(即儋州)安置。这距离他上次贬谪惠州只有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距离苏家团聚才两个多月。两天后,已是62岁高龄的苏东坡,被一叶孤舟送到了徼边荒凉之地海南岛儋州(今海南儋县)。
东坡寓惠先后在合江楼、嘉祐寺、合江楼、白鹤峰东坡祠居住过,总共940天。苏轼谪居儋州四年,其子苏迈、苏迨两兄弟并两房家小和叔叔在白鹤峰故居守了四年。第二年东坡之弟苏辙被贬循州,也将家眷留在了白鹤峰。直到公元1100年,宋哲宗崩,徽宗即位,苏轼、苏辙兄弟遇赦。苏迈两兄弟并家小齐赴广州迎接苏轼,并一同北归。自此开始,白鹤峰上的苏宅成了苏轼故居,随即被当地官民奉为祠堂,加以保护祭祀。重建东坡祠的意义深远。
苏东坡被贬到惠州的两年多时间里,与当地百姓相处融洽,情如一家,成就了惠州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留下了许多千古传诵的动人故事。而这些远远流传的故事,近千年来一直在东坡祠内可以听到、看到并感受到。据惠州地方志记载,自1100年到1910年的810年,东坡祠曾修葺过34次,平均不到25年就有一次。东坡去逝后,其祠一直被惠州之人凭吊数百年。可惜的是,最终没有逃过日军侵华的浩劫,在轰炸中被夷为平地。建国后,白鹤峰原址上先被建成医院,后又被改造为惠州市卫生学校,但那口古井仍被完好地保存下来。
惠州的老人们一直认为:孤山到白鹤峰一线是当地人文精神的“命脉”,白鹤峰是惠州人文的眸子。重修东坡祠的意义由此可见一斑。
东坡祠所在位置还是明朝归善县旧城墙的所在地。重建东坡祠时在白鹤峰的坡地上挖出一段古城墙,墙厚约1米,墙基是粗大的方形花岗岩石,上面为青砖铺砌。
据惠州市岭东文史研究所副所长何志成说:“设归善县治至虽有1400多年,但归善县的城墙却是在明代修建的。东坡祠里这段古城墙,让大家对归善县城墙以及惠州历史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1992年编的《惠州市桥东志》有对归善县城城墙有如下的描述:“明以前属东平瓦城,明嘉靖四十年(1561年)乡民请建民城,明万历三年城成,城垣周长904.5丈,高为1.9丈,万历六年,知县林民止迁县城于白鹤峰,遂改民城为官城。崇祯十三年(1640年)增筑城垣两路,修筑城楼;清代顺治十七年(1660年)、康熙十三年、五十年(1674~1716年)几经重修;雍正三年、七年(1725~1729年)、乾隆四十四年 (1779年)、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亦相继重修。”从东坡祠挖出古城墙的青墙砖里,每隔几块侧面的上刻有“光绪乙丑年重修”字样刻字,说明城墙在清光绪乙丑年进行了重修。东坡祠里的这段古城墙的正面对着东江。
据《惠州日报》资深记者朱如丹报道描述:从《惠州近代历史图录》里的一幅图片可以看到当年归善县城墙的模样。图上是北面临江的一段城墙,墙外是浩荡西去的东江,城墙弯弯曲曲,有垛堞及门楼。据了解,当时归善县城墙置4座城门和两个便门:东门名“辅阳”,在今惠新东街口;南门名“龙兴”,在今永平路北段对出西枝江边;西门名“通海”,在今惠新西街口;北门名“娱江”,在今和平直街近东江边。便门分别称便门仔和水门仔。”
据了解,在东江上游修水库之前,每年东江都要发洪水,咆哮的洪水对城墙冲击很大。从前归善县的城墙墙基是夯土墙,在洪水冲击下城墙经常倒塌,常常重修。到了光绪年间,对城墙重修时挖掉了夯土墙基,改用花岗岩石条。
近年来,社会各界许多有识之士对重修东坡祠的呼声日益高涨,也引起了国内诸多专家学者的高度关注。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生前重修东坡祠的建言,引起了国家、省有关领导高度重视,并先后作了重要批示。2012年6月21日,市政府十一届八次常务会议决定重修东坡祠(十一届8次[2012]8号《市政府常务会议纪要》)。2013年4月,惠州市编制了《惠州市东坡祠景区修建性详细规划》。2014年10月,经惠州市规划委员会对入围的3个设计方案进行审议,确定采用华南理工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的设计方案进行建设。2015年5月,项目正式立项,并启动施工招投标工作。当年12月正式动工重修。2018年初建成的东坡祠核心区,终于在2月13日对外开放。东坡纪念馆工程还在进行基坑及边坡支护施工,东坡纪念馆2019年底前完工并向公众开放;园林景观工程拟于近期开始施工。
苏东坡祠项目规划总用地面积3.36万平方米,总投资为2.3亿元,整个项目由东坡祠核心区、东坡纪念馆区、东坡粮仓文化艺术创意区及游园休闲景观区四大部分组成,将依据历史资料和考古发现,重塑东坡故居、翟夫子舍、林婆卖酒处、硃池墨沼等建筑历史风貌,并将建设成为集东坡生平事迹和文物陈列、国内外专家学者进行苏学研究和文化创意园区为一体的综合性纪念馆。位于东坡祠内的东坡井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同时,该项目将与周边的桥东铁炉湖、惠新街、水东街及归善学宫、嘉佑寺、桃子园等历史街区和文物古迹相衔接,科学统筹规划,有序地实施白鹤峰周边环境的整治改造工作,使之成为惠州的文化地标。东坡祠以“隐于鹤峰,显之故祠”为理念,将源远流长的惠州文化,通过岭南园林、岭南建筑展示出来,并融入惠州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化,尽可能重现东坡祠及周边的历史原貌。
“惠州苏东坡祠”大门上额匾额是2015年初, 近百岁高龄的饶宗颐先生听闻惠州要复原东坡祠,在香港欣然题写并赠送的。
苏东坡故居跨越千年重现原址,在此可瞻仰东坡雕像,凭吊一代文豪,领略其博大胸襟和豪爽的气魄;还能重温苏过磨墨、东坡跋画的场景,感受他浪漫豪放的高士情怀;可在东坡祠庭院处,体味东坡“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爱竹情怀......
如今沿着从东到西贯穿整个桥东,与水东街相连的惠新老街,似有穿越之感。它是惠州古县城的主要街道,其中,有部分街道始建于南北朝,于明朝完善,当时的归善县县衙正设于此街中段北侧白鹤峰下,由此,位于县衙前的这条街就被当地的老百姓称为县前街。联想起这条从始建起一直到清末都是归善县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中心,也是商业繁华区,其而北侧不远处即是为历代文人雅士、官宦名流瞻仰凭吊的东坡祠所在地时,感慨良多。一路仿佛是追随着东坡走过的足迹,寻着大文豪的不灭的灵魂款款而至。虔诚地站在白鹤峰上,举目向北远眺,宽阔干净的东江江面,由东向西缓缓流过,似乎要执意驻足为东坡行注目礼,久久不忍离去一般。之后,又波澜不惊地向合江楼静静流去,在那里,又一次为在此寓居过的苏东坡行列队仪。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与西枝江合流,滚滚而去。
此刻,想起在采访惠城区文广新局巫志华局长时他说过的一段话:在惠州历史文化名城的创新发展过程中,最令决策者欣慰的是,没有把我们本地的历史文脉拆断,没让把本土文化断代。历史文化名城养育了我们,这也是我们对此的尊重和回报。让这些历史文物古迹的一段木头、一块石头、一个瓷器至今依然能折射出时代的光彩,文化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