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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年味
作者:苗理洁(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    日期:2018-02-12 12:50:45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四季转过二十四个节气,三百六十五天又一趟轮回,春节来了。我们习惯用传统的字眼,称之“过年”。年,华夏大地各民族共同的节日,让亿万人的心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芸芸众生,无论男女长幼,无论丰年抑或荒年,生命同样在年中展露其特有的色彩。有什么比年更重要的日子呢?天下苍生辛勤的劳作,仿佛都是为了迎候年的到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不由想起驾鹤西去的父母,叔伯婶娘,想起儿时我在祖屋居住时,有关年味的记忆。那些年味,犹如香味四溢的菜肴,用心烹饪,回味无穷;亦如家存的米酒,精心酿造,历久弥香,至今还能令我记忆的“味蕾”品咂再三。

千年古郡惠州城,年俗繁复而温馨。扫尘除秽、打米糕、写春联、祭祖、守岁……每一个环节,都浸透浓郁的年味,都闪烁着传统文化的辉光。那年月人们都很穷,如今的人想象不出,穷年月还能有年味么?有。那腊月里渐起的年味,且浓且香。不说我家附近的电影院、学校、文化宫等公共场所的门楼,腊月过半已悄悄弥漫抹抹鲜红,那是应景悬挂的红灯笼和飘飘彩旗。就说苍天也都追随着年的脚步,令湖畔江岸以及人行道旁的木棉树,萌生无以数计的蓓蕾,一并在年时绽放千千万万火红的花朵,温暖着这座古城的街巷阡陌、湖光山色。也在提醒人们,该为年做准备了。

再清贫的日子人们都不会随便打发年的。年,容不得藏污纳垢,蓬头粉脸,须除尘清洁恭候之。屋宇的除尘清扫就纳入各家年事的头牌,这不亚于一场小型运动会,往往全家总动员。我居住的北门街,腊月里每每见农家上街叫卖新砍的竹子。此时各家会备上一根长竹竿,然后上山采割一种叫“黄谷子”的金毛草,这草软硬适宜,可扎做扫把头(惠州人称扫把为扫把头),不想上山的人就掏钱买扫把头。依次先扫房间、再扫厅堂,后扫厨房。

俗称鹅城的惠州,民居多是晚清或民国的建筑,黛瓦白墙,门楼檐下画有花边及壁画。黄谷子扫把头是最好的“除尘器”,所扫过的门楼、砖墙和瓦面干干净净。感谢上苍厚爱惠州,赐予这方江河湖泊泉净土,可谓名副其实的水城。古老的民谣唱出它独有的风姿:“铁链锁孤洲,浮鹅水上游,任凭天下乱,此地永无忧。”它具有别处无可取代的优势,就是水资源丰富。可以说,居民用水十分的奢侈。那年月,惠州人除尘洗涤迎新年的形式别具一格,天下少有,那情景我至今仍历历在目。腊月过半,学校放寒假了,孩子们就是大扫除的主力军。左邻右舍的孩子似开展劳动竞赛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帮家长将家里的桌椅板凳甚至抬着床板,顶着厨房的锅碗瓢盆,恨不得将整个家一股脑儿都搬到大江去洗涮。那时江边都有埠头,小小的埠头容不下多少人,于是众人都涌上沙滩。腊月的沙滩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些原木的桌椅床板及沾满油污的锅碗瓢盆,抹上江边的细沙加稻草(惠州的菜市,青菜都是稻草捆绑,故而稻草随处可拾)擦拭,再任由滔滔江水惬意的洗涤,污垢最终褪去,太阳晒干搬回家,雪白锃亮。此时的江边找不到一处空隙的地方,就像超大的家具工场,人心合着江水在这里荡漾,仿佛一种声音在四周回响 :“年来了,年来了!”

这是上世纪60年代初,已入学的我记忆犹新。时值国家经济非常困难、物质极为匮乏时期。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火柴肥皂针头线脑,无一不是凭票供应(后人称之“票证年代”)。即使这样,民以食为天,除夕团圆饭,饭桌大过天!人们都为准备年夜饭和过年小吃费尽心思。

最大众化的小吃当属米糕了。所谓米糕,就是先爆米花,然后用煮沸的糖浆将米花集结凝聚再切成块。坊间百姓有道:“一日悭(节约)一啖(一口),一年剩一斗。”穷人家一年到头节省下来的这斗米(那年月,大米金贵,因供应不足,大家平日里都要稀稠混合着吃),就是留着过年吃米糕。米糕成为百姓家过年的主打食品。这令走街串户来打米糕的手艺人生意十分兴旺。孩子们兴致最高,他们帮家长排队,一早拎着米和糖还有柴火,在瑟瑟寒风中等候着打米糕的人。那时的街头巷尾,每天打米糕的人排队成为一条长龙。米糕打好,家长即用罐子密封(这样才能保持香酥),要等过年才开启享用。家境稍好些的人家,就不仅打米糕了,他们会用糯米粉混合粘米粉加上红糖,蒸一种叫“大笼”的年糕,年糕蒸好后如脸盆大,冷却后的“大龙”可保存十天半月不坏。想吃时把它切成薄片放锅里煎热,即变为柔软香甜的美食。因其形状大气,往往成为送礼待客的佳品。若有亲戚来访,切上一块给其带走,大方体面。少数买得起鸡蛋的人家,会融合面粉、糖、芝麻,油炸一种叫“蛋散”的小吃;还有包成小饺子状的,油炸后称作“油角”的小吃;又有炸成圆球状的、称作“煎堆”的小吃。炸好的蛋散、油角和煎堆香气扑鼻,香酥可口,令人垂涎欲滴。穷也罢,富也罢,丰也罢,俭也罢,人们过年的心,总是充满期待和希望。

哪个儿时没有新年的欲望呀?孩子们望眼欲穿是盼望过年着新衫(惠州话:穿新衣裳)。能穿着新衣裳跟着大人去游西湖,去人民会场看电影或看大戏,去文化宫看花灯,去十字亭(当时老城的街中心)看舞龙舞狮子,去探亲访友是极开心的事情。女孩子还梦寐以求头上能扎一副红的粉的绸缎发带美上一回。这是考验家庭主妇智慧和能力的时候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家规定每年每人一丈三尺五寸布票,全家的被面床单窗帘,大人孩子四季的衣裳,都从这一丈三尺五寸来。前者还可缝缝补补又一年,而后者是人的尊严和体面,马虎不得。如何计划一家大小穿衣问题,真真难煞当家人。

不得不佩服我母亲那代持家女人,是那样地聪明能干,贤良淑德。母亲告诉我,她从小在“女屋”(女屋:旧时小女孩集中学习知识和针线手工的地方)学习女红,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裁剪和缝补衣裳。母亲剪裁布料时,能精打细算着每一寸布的利用,总有办法让孩子过年穿上合体的新衣。然而,经济困难的年关,再巧的主妇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母亲只能先考虑丈夫孩子的过年新衣,最后才是自己。我亲眼见母亲绞尽脑汁而不得法,最后只好将自己的旧衣拆开,反过来缝回去熨好了当过年新衣穿,手艺相当娴熟灵巧。谁都知道,棉布表里的花是不一样的,表深里浅,然而这是我贤惠的母亲在困难年月最无奈的“创新”。我父母年轻时在香港谋生,熨斗是母亲从香港带回来的英国货,大肚子的熨斗,里面燃木炭,时属稀罕之物,年时常有邻屋女人与我母亲借来熨烫衣物。可以想象,人们即便是穿着旧衣过年,也希望自己衣着整齐,形象洁净呵。

吃着人间烟火的人,谁不为年而忙碌呢?百节年为大,所有的忙碌都是心甘情愿的付出。半个多世纪前,没有煤气供应,每月凭票供应的那点煤炭和木柴远远不能满足生活之需。天眷惠州,城郊青山割不尽的萋萋芳草就是免费供应惠州人的“柴火铺”。每逢星期天,城郊路上行走的都是扛着扁担、扁担上串着绳子和镰刀上山割草的人。树是不可砍的,违规要款,还要接受一番教育,但如冈稔之类的小灌木可以砍割。冈稔的根晒干后特别耐火,故有人用钉锄挖出来,名曰“打柴头”。打好柴头用竹筐担回家晒干,是煲汤的极好燃料。惠州人的一日三餐,少不了那滋润五脏六腑的汤味,穷人家哪怕是买棵芥菜,也要妥妥地煲碗素汤。从踏入腊月起,人们加紧上山,为过年期间备足燃料。民间有说法,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就不进山了,因为此时山神会出来,领着小鬼们巡山,清理路障,准备迎接“年”的到来。人们若还上山,恐遭遇不测。我那时年幼,喜欢到邻家玩儿,听着邻家大姐姐有声有色的描述,脑海幻现山神青面獠牙,小鬼穿红着绿,打着鬼灯笼的队伍在山间游荡的情景,心里是阵阵发怵。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开年(初二)之后,进入春水天(惠州话,春水天意为立春后雨水增多的天气),燃料成问题。拉家带口做一日三餐的人家,自然是未雨绸缪,早作打算为妥。

整个腊月的辛劳,终于迎来除夕的大团圆。大米再金贵,也得准备让家人吃得饱饱的年夜饭。我记得母亲说,人们坐飞机坐火车坐轮船,紧赶慢赶都是为了赶那顿年夜饭,因为那是喻意家人团团圆圆的象征。吃了这顿饭。一年才能平平安安过去!

那年月老百姓的除夕餐桌,鸡难得一见,掌勺的人将有限供应的猪肉、鱼肉搭配着大蒜大葱以及萝卜青菜,仍可做出好看的大盆菜。大盆大钵,讲究色香味美,是惠州人饭桌的特色。记得那年除夕,母亲好不容易排队买着纹鳝的鱼皮以及稍带些肉的鱼骨和鱼卵,高兴的不得了,用生姜大蒜焖了一锅香喷喷的鱼杂,一家大小笑逐颜开。惠州人的团圆饭,还有一味不可缺少的菜肴,那就是茨菰(又名慈姑)焖猪肉。茨菰有球状的茎,饱含淀粉,上乘的茨菰煮熟后有一股香气。它耐饱,装碟好看,更有添丁的喻意。慢着,这是留着晚上的团圆饭吃的。大户人家除夕要做的头等大事,是必须行祭拜之礼。一般三进的老屋,上厅都设有祖先的牌位,牌位前的神台依次摆上三牲(鲜鱼、猪肉、鸡)及茶、酒。经济困难的年关,我家与许多人家一样没有鸡,只得祈求祖先原谅。长辈领着小辈,在神台前奉上祭品,遂燃上香烛,逐一向祖先叩拜。祈求祖先保佑家人福禄寿喜财样样齐全,同时教育小辈无论身在何方,都要牢记根脉,追念先人,珍惜家人,把握幸福。

印象中大年三十这日,大人们忙忙碌碌,手脚不停,屋里屋外,颠上跑下。种种年俗都是美好情感的寄托,谁都不会敷衍了事。祭拜完祖先吃过中午饭就得着手贴春联了。老屋出来贴春联的,是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许多年之后,我知道了,春联也有门道,春联讲究平仄音,平音联是下联,仄音联是上联,贴时由右边到左边。还要按照古老的文体去读春联,竖着读,由右到左地才能读出其中的意思。

祖宅那座三进的老屋,与惠州城所有的老屋一样,过年还有贴门神的习俗。大红纸的画里,彪悍威武的门神古朴、鲜艳,栩栩如生。懵懂的孩子们并不解贴门神为何意,由此听长辈讲起门神的古仔(惠州话,古仔即故事)。原来,门神一位是秦叔宝,一位是尉迟敬德。相传唐太宗有次生病,闻门外有鬼呼叫心中害怕,众臣则令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两人戎装站立门外守护,果然平安无事。唐太宗随后命画工画下两人画像悬挂宫门左右用以镇邪。此事传到民间,效仿后一路成习俗延袭下来。想来,能沿袭下来的习俗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无疑是凝聚了先人的聪慧。如今人们最大的希望和祈盼,不就是平安健康吗?数十年后,当我再回过头来看见残存的老屋年时同样的情景—贴上大红的春联和威武的门神,历经沧桑的老屋立马门庭豁亮,大年的味道就潇潇洒洒地飘逸而出。

贴春联贴门神原来还讲究时间,民间认为最好是在下午的末时(13点至15点)进行。与此同时,也贴“福”字,意为“福入厅堂”。不过,长辈说福字不可多贴,多贴意味“重蹈覆辙”,兆意不佳。

那时老屋住着与我同宗的十几户人家,疲惫并快乐着的主妇们,为年忙碌着根本无法得闲。赶在晚饭前,她们还要给家人煮柚子叶水洗澡,洗头。民间认为柚子叶煮水可去秽避邪,保护家人健康吉祥。有午睡习惯的人,大年三十这天就别想安生了,屋里屋外都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和一阵紧接一阵的爆竹声。

万众期待的除夕夜终于来临,各家主妇从厨房端出菜肴的香味悠悠地游荡在大厅,随之飘上了天井。缺了鸡的年夜饭自然美中不足,但凡有几条小鱼毛亦弥补了无鸡之憾。鱼,喻意年年有余,是吉祥的象征。还有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姜葱大蒜,是喻意聪明及持家会算,芹菜以及带着笋芽的茨菰,喻意家人勤劳以及家族年年添丁,香火延绵。困难的年月,人们遵循古老传统礼仪的同时,是这样挖空心思,是这样想方设法令年夜饭有滋有味,令年过得喜庆欢欣。那种氛围,那种对美好生活的热切企盼,在某种程度,已经远远胜于单纯享受物质的快意。

大年三十,就在千家万户融融的亲情中走进子夜,只等交时的钟声响起,满城的爆竹哔哩叭啦,震耳欲聋,整座城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老屋的孩子们待爆竹高潮过后一个个回房安然入睡,因为他们知道,父母长辈都在守岁,长夜里漫谈着有关年的家长里短。鬼灵精的他们知道,一觉醒来定有惊喜,那枕头底下或者新衣裳的口袋里,会有妈妈放好的“利是”(压岁钱)。初一可用利是买花炮,买小玩艺,可肆意玩耍,吃米糕等零食。调皮捣蛋也不怕 ,初一这天大人是不打人也不骂人的。嘴巴甜一点,见到长辈鞠个躬,道声新年好,还可以得到长辈们的“利是”,好爽。

半个多世纪前的惠州城,曾经的年味已经远飘天际,可我还愿意在思维的空间留下它种种的记忆。因为,人们那种对年的敬畏与虔诚,那种执着于年的精神追求,思维方式,鲜明而直观地体现人们维护传统的文化观和价值观,那种浓浓的人情味,那种表达着信、和谐、友善、文明的文化内涵,成为我们宣泄情感、展现生命热情一种独特的方式。

在社会变迁与变革的今时今日,文化的交融与碰撞,带来了新的刺激,也带来了冲击与困惑。外来洋节越来越严重侵蚀我们传统节日的时候,人们感叹世风日下,人情淡薄,感叹年味今不如昔。我怎能忘记,“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的时光,怎能忘记,长辈从“春浓北廊,派衍东阳”这幅贴了三百多年的春联讲述先祖南来的历史,怎能忘记孩子们聚在祖宅门前,认真看着长辈贴着春联的情景,又怎能忘记儿时的我穿上新衣裳,新鞋子,小辫子上扎着粉红绸子,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幸福。远去了,永远一去不复返的年味,谨以拙文存记之。期待即将到来异彩纷呈的春节活动,年俗的传统文化仍然呈现盎然生机,仍然活跃在我们的血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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