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嶂背畲族人,世世代代不食狗肉,因为我们的祖先是个狗头人身的“狗头王”。过去每年正月初一,我族祠堂正中挂起一幅老祖宗狗头王的画像。全族人集中祭拜,然后由老人讲述族谱和祖宗的经历:
春秋战国时期,晋国和燕国相隔一条大江。但两国年年打仗,燕国兵强马壮。每次都是晋国输,燕国赢。有一年,燕国国王亲自上阵督战。燕军压境,情势危急,晋国国王为了保住国土,拼命招兵买马。有一些大臣向晋王献计,建议招一些敢死的勇士去刺杀燕王,然后趁敌人无首,我们的大军再一齐攻杀过去,就可以获胜。晋王采纳了大臣的建议,贴出榜文昭示国人:有谁可以刺杀燕王并带回首级来作证的,招为驸马爷。
有位天神下凡变成我畲族青年,单独住在深山。日间变成条狗,漫山打猎,爱得其几恶①的山兽都可以捉到。一日,它因追猎物路过街头,看见好多人在那里看榜文,还有人读出声来。狗听见后,在榜边蹲看了很久,见无人去揭榜。就突然跳起,撕下皇榜含在嘴里,用眼睇住守榜的兵。守榜的兵一看,这条狗动作特别,问其:“你撕王榜?”狗摇摇尾,点点头。守榜的兵问:“你跟我们去见皇上?”狗又摇摇尾。守榜的兵就带这条狗到了皇宫。狗见到了皇上就跪下前腿直叩头。晋王一看,是条狗,唔多信。便问:“你这条畜牲,真有本事将燕王的头取来见我?”狗伏在地上点点头。皇上一看这条狗真是通灵,又讲:“你虽然是狗,但已撕下我的圣榜。若果交不上燕王的头,我就砍你的狗头!”介(那)条狗又点了几下头。堂堂皇上,同条狗来讨论国家大事,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无奈,皇上金口啊!他也只好讲:“你真有本事将燕王的头交来,本王按文办事。”
狗领了圣旨,出了皇宫。拼命跑到两国边界的大江边。江浪哗哗啦啦好紧要(厉害)。狗在岸边行来行去,看来看去,突然“汪”地一声跳落水,直向对岸游去。游了整个下午,才游到燕国的岸边。燕王的将士看见是条狗,唔去理它。狗爬上岸,在军帐中间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燕王的帐篷。狗躲在附近,等到半夜,待燕王熟睡以后,窜进去,一下将燕王的喉咙咬断,再撕下人头含着跳下了江。燕军将士发现后,急忙开船追,用箭射,但是都冇用。狗终于将燕王的头带回晋国交给晋王。晋王验证后,欢喜若狂。立即下令全军攻杀过去,将燕军打败。胜利归来开庆功会时,晋王将狗封为“狗头王”。
那阵时,狗突然开口讲话:“我不是想当官封王,皇上榜文讲过,要将亚女嫁比(给)我的。”晋王一听,将亚女嫁给条狗,这怎得了。但是圣旨金口,冇得改。晋王想出一计,在后宫挑了九个相貌同亚女差不多的靓宫女,连同亚女十人,经化装后排成一排,喊狗头王去挑,并讲好挑中哪个就同那个结婚。谁知,狗头王嗅东西本来就特有本事,十个人中分辨那只系公主,根本难不倒其。狗头王连相貌都不用看。从女人们的背后一路嗅过去,嗅到公主,用口咬住衣裙就拖。这下皇上不服也得服,只好为其举行隆重的婚礼,招狗王为驸马,并叫其在离殿三丈的地方建屋。谁知狗头王听错耳,离殿三丈听成离天三丈。结果将老婆一带,带到最高的山顶去居住。所以我们畲族人世世代代住在山顶。由于狗头王打猎特别本事,所以,两公婆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时间一日日一月月过去,皇后不见女儿回来探亲,心中不安,便想叫皇上招女婿转来。皇上羞看狗女婿,不理。一日皇后带着贴身宫女,偷偷上高山到女儿,问长问短。女儿将高山上好多见闻讲比母亲听,还满脸笑容,毫无不惯之处。皇后支开宫女,偷偷问女儿:“你同条狗睡,怎么会舒服?”她女儿细细声讲:“女婿并非系狗,系天神。白天变作狗去打猎,晚上睡觉时褪下狗皮变成人。还系个好靓的青年仔呢。”皇后听了,想亲眼看一看,就问女儿:“怎样才能见到女婿真相?”女儿讲:“他从来不肯给别人看。不过,其洗身时就在屋后一个深潭洗。对此他吩咐过不准给别人知。” 皇后在山上住了几日,看熟了地形。有一晚,皇后偷偷伏在深潭旁近看女婿冲凉。女婿到了潭边,将狗皮从脚往上慢慢一扯,立即露出雪白而健壮的身体。皇后十分惊奇,禁不住“啊”地喊出声来。没想到狗头王的皮刚刚脱到颈上,给皇后这样一喊,法术失了灵,狗头部位的皮脱不下来,身上的皮又着不上,从此变成一个人身狗头的人。
这就是狗头王的来历。
几十年后,狗头王已生下六男六女。因为失去了法术,打猎也没那么顺手,生活变得艰难困苦。想女心焦的皇后又一次去探望女儿。皇后到了深山,看到女儿的家室已经变得烂烂陋陋,心里感到很难过。狗头王年纪虽大,但是丈人婆来了冇什么肉类招待,好过意不去。只好让老婆儿女在家招呼丈人婆,自己一人出去打猎。出门不久正好碰上一条山鹿,如果在有法术的时候,一下就捡掂②了。今日一箭射去,山鹿却射不死,还让它跑了。狗头王发脚就追,追了一昼都还追吾到。筋疲力尽的狗头王,追到一座大山边缘时,突然一失脚,跌落下去。不料山崖下生有一棵开丫的大树,刚好卡住他的脖子,他就这样卡死在树上。
狗头王的老婆、仔女等狗头王打猎归来好招待皇后。结果直等到天黑,都不家他归。第二天他又冇归,三日、四日都冇归。他们想一定出事了。几兄弟就结伴去寻。寻来找去,都寻唔到。半年后在山崖脚下,才发现阿爸的尸骨架在树丫上。几兄弟一齐跪倒在树下痛哭好久,天黑才回家告诉亚妈,并决定将其亚爸的骨头背回来埋。
第二天六兄弟由大哥带领着出发,老二提只篮,老三拿只盘,老四拿只“瓦钟”,老五背把麦蒿,老六跟在后面。到了山崖下,大哥爬上树去,用手将骨架擂落来。擂落的骨架还是完整,无法装走。老六便捡起石头,将骨架捶散,分成六份。六兄弟跪在地上拜了天地,拜了父亲尸骨,立过誓,然后各带一份骨头去安葬。从此,各人自立门户。按当时分定的姓氏,大哥上树擂骨架就姓雷;老二带篮装骨头就姓蓝;老三用盘装尸骨就姓盘;老四当时带瓦钟去就姓钟;老五用麦蒿绑尸骨就姓麦;老六用石头分尸骨就姓石。所以我们畲人的雷、蓝、盘、钟、麦、石六姓就是这样来的。
我们横河居住的畲族雷、蓝两姓,现在还保留着上山打猎和不吃狗肉的习俗。
注:
①爱得其几恶:任凭他多凶恶
②捡掂:顺利完成的意思
采集地点:博罗县横河镇
采集时间:1987年5月
讲 述 人:蓝培炎
整 理 人:徐宝荣
流传地区:博罗县横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