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罗浮山下澜石村有个叫黄亚清的人，老婆死了，留下一个叫阿牯的儿子。黄亚清续弦，又娶了个老婆，叫王云。她死了丈夫，带来一个名叫阿菊的女儿，比阿牯小一岁。这个后妈又恶又毒，虐待阿牯，早早就赶阿牯起身，牧放五条黄牛，每天只给他几条番薯吃，饿得阿牯偷狗食来吃；冬天也不给他做寒衣，穿着单衣上山，冷得他浑身哆嗦，躲在牛腹下御寒。阿菊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可怜哥哥，常省下自己的吃食、偷偷送给哥哥吃，被后妈发现了，对阿菊又打又骂，但阿菊仍然爱护哥哥。

有一天，阿牯早早上山牧牛去了，到中午时忽然阴云四合，下起瓢泼大雨，阿菊想起哥哥出门时没带雨具，她戴上笠帽，抓起件蓑衣冒雨就向外跑。王云看见了，大声吼叫：“死妹仔！你干什么去？给我回来！”

阿菊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向山上跑去。王云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阿菊跑到山上，连声大喊：“阿牯哥！阿牯哥！”

她那微弱的喊声被隆隆的雷声掩住了，被狂风暴雨盖住了，阿牯就在附近一棵大树下躲雨，但他哪里听得到呢？

阿菊边喊着边向山里走，越走越远，她走进深山，她迷路了。

黄昏时，雨停了，阿牯赶着黄牛回家了。一进院子，王云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问：“阿菊呢？阿菊呢？”

阿牯莫名其妙，问：“阿菊？没看见呀！她去了哪里？”

“给你送蓑衣，上山了，你怎么会没看见？”

“我真没看见，什么时候去的？”

“过午就去了！你这个鬼仔呀，丢了阿菊，我把你千刀万剐了！”

“哎呀不好，阿菊多半迷路了，我得去找她！” 阿牯顾不得一身透湿，顾不得没有吃饭，回身就往山上跑。

阿牯边跑边喊：“阿菊呀，阿菊呀，你在哪里？阿菊呀，阿菊呀，你在哪里？”

大山沉默，草木无声，阿菊没有回应。

阿牯跑进深山，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处虎吼狼嚎，鸱枭高一声低一声恶叫，令人头皮发麻。山势起伏，如同蹲伏的怪兽；林深草密，路也不见了，阿牯不顾危险，往前寻找，边走边喊，走到半夜，他一天没吃饭了，饿得冷汗一身又一身。但他手攀树干，仍然艰难地往前找。

“阿菊！阿菊……”喊声越来越弱，他终于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过来见天色早已大亮，阳光从树隙中洒落下来，鸟雀啁啾，树叶草梗上挂满亮晶晶的露珠。他喉咙干渴，伸出舌舔饮露珠，饮后，他头脑清醒了，猛然记起自己是出来寻找妹妹阿菊的。他扶着树干起身，一阵摇晃，他太饿了。他看到林边生满了紫红色的稔子果，边摘边吃，吃得口角流涎，但填饱了肚子，有了精神。

阿牯走啊走啊，边走边喊：“阿菊！阿菊！”

他穿溪水，过岩崖，攀藤附葛寻找阿菊。直到第三天下午，他在一个悬崖上听到一声微弱的回音，悬崖下有人喊：“救命——！”

他向下一望，见正是阿菊。原来她天黑看不见路，从悬崖边滚了下去，好在半山石上横生着一棵盘松，将她挂住，没有跌进万丈深渊。

阿牯又惊又喜，他俯身向下大喊：“阿菊，阿菊，我来救你，你千万别动！别动！”

阿牯找到一根长长的藤条，将一头缚牢在一棵大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慢慢爬下去，接近了阿菊，伸手将阿菊拉住。可是，他身小力薄，又三天没正经吃饭，身上直冒虚汗，手抖得一点力气没有，阿菊也只剩下半条命，虚弱得只余一丝力，怎能爬的上高高的悬崖？

阿牯四处打量，忽然发现在盘松下方有一个山洞，他想不如先到山洞中休息休息，有了力气再往上爬吧。他试探着用脚踩住一个石楞站稳了身子，伸手将阿菊接下来，二人进了山洞，坐在洞口喘成一团。过了许久，二人平静些了，阿菊哭着说：“阿哥，我饿，我怕……”

阿牯安慰她说：“有哥在，别怕，我会找东西给你吃……”

在这半山的悬崖洞中，去哪里找东西吃呢？阿牯也连连叹气。坐了一阵，阿牯忽然闻到一股酒香，他感到奇怪，问：“阿菊，你闻到酒味吗？”阿菊抽抽鼻子，说：“嗯，有酒味，好像是从洞里飘出来的！”

“我去看看！” 阿牯向洞中走了不远，便见洞中有个凹坑，坑中装满了发酵了的山稔子，浓烈的酒味就是从坑里冒出来的。阿牯将手指伸进去，蘸一些用嘴唇舔舔，酸甜酸甜，十分好喝。原来那山稔子已经酿成了酒！

阿牯招手说：“阿菊，快来，这里有酒喝！”

阿菊爬过来，二人用手舀着，喝着喝着，越喝越想喝，直喝得酩酊大醉，就在酒坑旁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二人被一阵“唧唧啾啾”的尖叫声吵醒了，睁眼一看，只见一大群猴子吊在盘松上，围在洞口，一只脱毛的老猴子，瞪着血红的眼睛，龇着白森森的牙齿，发出尖锐的叫声，带着群猴，一步步逼过来。看来，这山洞是猴子的窝，二人吓得心跳都停止了，不知该往那里逃。

正在危急的时候，忽听悬崖上有人喊：“阿菊呀——！阿牯呀——！你们在哪里——？”

原来阿牯的阿爸黄亚清带了五六个乡邻三天来一直在寻找他们，一路走一路喊。

阿牯兴奋地说：“阿爸！是阿爸！他来寻我们来了！”他用尽力气，大声喊着：“阿爸！阿爸！我们在这里！”

这一声大喊，震得洞子嗡嗡响，吓得猴子向后一退。

黄亚清听到了喊声，急问：“阿牯！阿菊，你们在那里？”

阿牯又喊：“我们在猴洞里！被猴子包围了！”

黄亚清他们向下一看，果然看见盘松上围满了猴子。他用石子一阵乱打，猴子叫着，四散逃走了。黄亚清扯着藤条下来，进了洞，阿牯和阿菊扑上去，哭叫着：“阿爸呀！”

黄亚清问：“哎呀，你们怎么躲在这里？家里都急死了啊！这几天你们怎么活过来的？”

阿牯指着石坑说：“多亏这稔子酒，要不然，我们真的会饿死呀！”

黄亚清向石坑闻了闻，惊讶地说：“哎呀，这是猴酒！难逢难遇，你们两个还算好运。快走吧，大群猴子很快会来，连我也对付不了它们！”

乡亲们用藤条将阿牯阿菊吊了上去，大家轮流背着回家。

后妻丢了女儿，三天不见音信，以为她必是死在深山里了，不吃不喝哭得双眼红肿，如今见女儿好好地回来了，发疯般抱住女儿又哭又笑。

阿菊对妈妈说：“阿妈，这次多亏阿哥舍命救了我，以后你再虐待他，我也不活了，同阿哥一起死！”

王云赶紧答应：“我的乖女，阿妈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从此以后，这一家四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采集地点：罗浮山

采集时间：1995年

讲 述 人：长宁澜石村民

整 理 人：苏方桂

流传地区：博罗长宁、福田、横河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