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博罗罗溪有一条小溪。小溪源于远处的象头山山脉,然后从北向南,蜿蜒曲析,流经九龙、青塘、墟镇、新光、虾村等村庄,最后从本地望江村中穿过,汇入东江大河。其中有个自然小村庄叫荣头村的,就在虾村境内(今属惠城区汝湖镇辖)。
清代道光年间,荣头村的农家于八月十一日过会节。这会节不同于一年四季的节日,是当地各乡村人家各按农闲时节择定某日,邀请远邻的亲朋好友会聚进行酒宴的活动。这实际也可说是客主之间或宾客之间每年一度互通情报和寻求互相扶助的一种联谊方式。这日里,主家必先大宰猪鸡鹅鸭,备足家酿好酒,摘足当季水果,以候宾客来临的。
话说该村有一户欧姓的农家,在宴席进行之时,宾客们与家主频频敬酒,或宾客间互相敬酒碰杯,总之大都是兴高采烈的。然而在宴席一角,有一宾客自始至中,面呈忧戚,情绪低落,应酬勉强。
这位宾客的失常举止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是主家待客不周,或是他有其它不快的难言之事?”
主家和宾客们纷纷向他动问。客人初时还有所拘谨,但在大家不断的劝慰下,终于向大家主诉说了他所遭受的不平之事。
原来这位宾客的家在小溪上游的一个村庄里。村中有一位武生几经科考后,由武秀才上升为武举人,并被朝廷授予州府标武营守备。这武举人在未成名之前,还能与村中各姓人家和平共处,但在成名之后,言行却日趋骄横。不但私设公堂,随意欺负村中不合其意的村人,还唆使、怂恿他的家族强夺他姓人家的家财田产,其侵害的范围已波及周围的村庄。受其欺凌的人家尽管生存没了保障,但慑于武举人的威名,往往敢怒不敢言,苦水也只能往肚里吞。
“往后的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了!”这位宾客悲戚地说。
“竟有这等事!”其他的宾客听后纷纷表示了很大的愤慨。
“这武举人也太霸道了,太可恶了!”
主家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他听后略思考下,说:
“今天是八月十一日,再过四天就是中秋节了。民间这一天很热闹啊,我愿代你去拜访这武举人,和他理论理论!”
“哎呀,老虎屁股摸不得。恐怕要遭武举人害哟,使不得,使不得!”
“无妨,亲友有难大家帮,你们有兴趣的,可自到他村,届时看热闹!”主家神态蛮轻松地说。
八月十五这一天的早上,欧姓农夫(即上称家主)带了些日常用物,和两个村友,一路步行,至晌午前到了他村武举人的大院。
武举人的大院恢弘壮观。大院门前立有两尊一米多高的大石狮,狮口大张,露齿瞪眼,威武逼人。两个身材剽悍的家丁手持关刀,也威风凛凛地守在大门的两边。大院内有一阔大的练武场,摆布一排排刀剑枪戟之类的器械。大堂门上挂有当朝皇帝恩赐的匾额,足见武举人武功自是不同凡响。
欧姓农夫进入大院时,家丁看农夫的衣着,颇有“狗眼看人低”意味。初不让进,后经农夫反复陈说,方放入并引见武举人。
武举人午餐酒宴刚罢,正在大堂中与一班狐朋狗党叹茶消闲。见欧姓农夫求见,面露不屑之色。欧姓农夫上前双手作拱道:
“在下是武举大人村溪下游荣头村人氏,受村邻乡亲之托,前来向武举大人讨教众乡亲财产人身受侵害之事,希望武举大人能还众乡亲一个公道!”
武举人骄横地说:
“这地方什么公道不公道,拳头硬、功夫强就是公道!敢与我比试比试么?只要赢了我,什么要求都可答应你!如果你输了,嘿嘿,你村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武举大人既然持此之心,在下只好奉陪了!”欧姓农夫不卑不亢地说,“其实我也无过分的要求,只要武举大人归还强夺乡亲的财产,善待众乡亲,我就算给菩萨烧香了!”
于是双方按比武规矩订立生死状书。状书言明甲乙双方上述各自的要求,并特别强调双方的比试理应点到为止,但有鉴于刀械无情,若一方不幸伤亡则后果自负,另方则不负一切律责。
比武时间当即定在当日下午三刻,场地就定在武举人大院内的练武场里。武举人有意要在众人面前逞显威风,派出不少的偻啰快马加鞭四处散布消息。很快,武举人大院内的练武场里汇聚了密密麻麻远近赶来的观众。
比武按时进行。监场人当众宣读双方签章的生死状书,比试双方缓步进入比武场中。
比武开始了。欧姓农夫身着平时从事农耕劳动的牛头短裤(即民间戏说的“拍、拍、捏”短裤)和短袖汗衫,头戴一顶小竹笠,打着赤脚,手持一条齐眉木棍,站个不丁不八武步,神情若闲地以坐桩迎战。
与欧姓农夫一束地道的耕田人衣着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武举人特地穿戴了当年赴武举考场时的紧身衣冠,腰扎练武带,脚踏步云靴,手舞五十多斤的关刀,虎虎生风地砍向对方。
双方交手不到二个回合,欧姓农夫棍朝武举人脸面一个拨撩进戳,当即跳出打斗圈外,高声叫道:
“且住,武举大人你输了!”
“这么快就分出赢输了?没看到什么征状啊!”观众里有几人大声喊道。因为他们平时所看到的江湖戏班的武打戏,哪出不是你来我往,倒地又起,死又翻生,再打再斗,情节惊心动魄的!
武举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停下手脚,高声喝道:
“我身无毫发伤损,输在哪里了?”
“你现在的脑门左边眉毛留有一圈微尘,那是我留给你的棍印!你若不信,可请监场人查看。”
武举人遂叫监场人细看了,报说如是。武举人大笑了几声,他说:
“比武身上沾点灰尘再自然不过了,你要是害怕了,屈膝认输,我可保全你的性命!”
武举人本来就不将对手看在眼里,只想以他浸润多年的武艺,先好好戏弄下对方,然后再痛下杀手,让对方留个伤残。
欧姓农夫见说,也不多言,当即跳入斗场。
双方你来我往又绞斗在一起。又是二、三个回合,欧姓农夫招式不变,棍头只照武举人脸面点戳,又跳出打斗圈外,高声叫道:
“且住,武举大人你又输了!”
欧姓农夫这次比斗就不是只给对方身上留下圈尘了,却硬生生地戳落武举人口中的两颗门牙。
“好利害哦!”场外观众喝彩了起来。
武举人不愧是武举出身,他将着被戳落的牙齿和着血水向地面啐了一口,阴笑着说:
“我曾多次征战沙场,杀敌不计其数,身上留下几处伤疤。现脱落两颗小小的牙齿算得什么?刚刚才热身呢,再来,接招!”
武举人也不等对方回应,双手握紧关刀凶猛地向对方追砍过去。欧姓农夫却也是会者不慌,迎上接战。
武举人经上两战,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心里盘算着:
“原来这厮棍艺擅长进戳,快而准狠。我对他要小心才是。”
这时武举人的关刀舞得更快更密,砍、削、架、挡、缠等,招式环环相扣,攻防兼顾,虚实结合,力道也绵绵不绝,狠不得将对手斫为肉糕。欧姓农夫身手灵活,腾挪躲闪,人棍合一,攻防自如,也不示丝毫软弱。
双方凶险、精湛的打斗,把全场的观众紧张得都屏住气息,场上只有阵阵呼呼的刀棍相擦碰的风声。
又几个回合过去了。欧姓农夫看准武举人防守偶露的一个空隙,棍势招式突由上戳变架拨,再顺势而下,大喝一声“着!”。他将棍头敲在武举人的右腿膝盖上!
武举人即时身如山倒,面对欧姓农夫,一下子跪在地面,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这才知道,对方前二场比武早已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比武场顿时掌声、喝彩声交集在一起,它像滚滚的响雷传向四面八方。就在这一片喧哗声浪里,欧姓农夫和他的随从以及要好的乡友已悄然离去回家了。
不说当晚月圆花好,曾受欺凌的乡亲们是如何的扬眉吐气欢度中秋的。也无须说武举人及他的家人在这个中秋之夜过得是如何的暗淡凄凉。只说武举人经此比武遭挫后,在此后的日子里反思改过,兑现当时比武所立的状言,回返到中举前的与村邻乡亲和平共处的居境。武举人还特地多方打听,才知道打败他的对手的棍术根底——荣头村欧姓农夫的先人,曾因机缘亲得福建少林寺僧人秘传一门棍术,这门棍术叫“三门煞”,是少林掌门镇寺的秘门功夫之一。村欧姓农夫的先人学成之后,不露山水,崇尚武德,匡扶正义,又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延传至今,然世人知之甚少。武举人感叹道:
此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青山楼外楼。艺无止境,学不可已焉!”
注:本故事由惠城区汝湖镇虾村荣头自然村乡贤欧成飞提供素材,笔者加工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