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天空下着雨,嗖嗖的冷风从铁窗的缝隙吹进一间囚室里,使室内变得更加阴森寒冷。囚室里,张涛却痛得冷汗淫淫。这名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在深陷险境时,依然没有向敌人泄露丝毫消息,更没有喊一个痛字。她凭着心中坚定的信念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直到晕死了过去。她爱憎分明的眼睛紧闭,气息微弱,额前的头发混着汗水贴在脸上,身上的衣裳血迹斑斑。
1943年,天气开始慢慢转热,在村外的野地里,一名女教师带着五六名孩子挖野菜。她将自己挖到的野菜留下一小撮,其余的分到孩子们的篮中,便笑着和孩子们挥手道别了。女教师留有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身上的衣裳浆洗得有些发白,但整洁干净,由于生活清贫,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这一年,广东遇上了大旱,粮食歉收,日伪和国民党又趁机搜刮粮食以充军粮,横征暴敛,民众生活更显困苦。女教师为了减轻学生家长负担,在教学之余,经常和学生一起挖野菜充饥。
女教师回去后拿了一小把野菜和着前几天吃剩的番薯煮了一碗菜糊,成了今天的晚餐。饭后,她批改了一会儿作业,就在夜色的掩护下出了门,悄悄潜到不远处的一面矮墙下,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情况没有异常,才继续小心前行。跟着,她拐了几条巷道,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药铺。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她与屋里的人细声交谈了一会,就返回家中继续备课去了。
这名女教师就是张涛,原名张玉桃,出生于广东宝安县坪山圩马靓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幼年丧父,靠母亲替人缝衣服度日。尽管日子过得艰难,母亲还是省吃俭用让她进了附近的坪山小学念书。当时,坪山小学正为共产党政权控制,因此也成了宣传抗日救亡运动的阵地。那时张涛白天读书,晚上跟大人们参加宣传抗日救亡的活动,日夜接受革命思想熏陶,逐渐成长为一个善于联系群众和作宣传鼓动工作的进步青少年。她在小学毕业前夕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毕业后,怀着对国家危难的忧虑,毅然放弃继续升学的机会,报名参加东江华侨回乡服务团,积极参与到抗日救国活动中。
1940年春,张涛以阳和朗一名小学教员的身份作掩护,开始从事党的地下活动,而后,随着抗日形势的严峻,又奉命到坑梓建立地下党的交通联络站,负责搜集、传递情报和运送文件,掩护来往的地下工作者,秘密宣传和号召群众抗日。这些任务艰巨而危险,但张涛不畏艰难,风雨无阻,出色地一一完成。
有一次,张涛临时接到一个送信的任务,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将信件小心的在身上藏好,迅速乔装一番就往外赶路。她乔装成回娘家探亲的村妇,在经过敌设哨卡时,以机智镇定的应答顺利通过了哨卡。她在途经一个小村子时,见到十几个日本鬼子也进村了,此时正从村头开始,逐家逐户上门搜索共党份子,机警的张涛迅速跑到村里相熟的一户农家里,藏身在那户农家的阁楼上。她爬上阁楼后,将阁楼的梯子抽掉,待敌人搜到这户农家时,只向农户盘问了几句,又往阁楼里瞄了几眼,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张涛顺利躲过敌人的搜查,在天黑时成功将信件送到了目的地。她顾不上休息,又连夜赶回了坑梓。
1944年下半年,抗战形势一片大好,张涛受命以东纵七支民运队副组长的身份前往稔平,以油麻园为据点,活动于铁冲、牛背印一带,协助巩固和发展稔平半岛抗日根据地。这一带交通不便,生活条件艰苦,敌人又时有侵扰,令她们的工作开展异常艰辛,但她们紧紧地依靠群众,与群众患难与共,白天帮群众种田、割草、做家务,晚上开会、演戏,向群众宣传党的抗日方针和政策,号召群众起来和地主、顽固派斗争,同时动员青年参军参战,抗日保家乡,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们的工作取得很大的成效。
这晚,张涛和组员们到平海镇上宣传抗日。在一块空地的戏台上,张涛化了妆,穿着戏服,用清脆的歌声,悲痛述说着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惨况,声泪俱下地控诉国民党反动派的残酷剥削和压迫,观众闻之无不心生共鸣,伤心愤慨。演出结束后,张涛在台上向民众激昂控诉日本侵略者的罪行,号召民众抗日。气氛一时非常热烈,台下的民众无不激动地应和要打倒日本鬼子。
1945年12月上旬,国民党军进攻平海,一部分民运队立即随军撤退,另一小部分则仍留在平海附近的油麻园、牛背印、铁冲一带隐蔽活动。张涛作为民运队负责人之一留了下来。
民运队员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搜捕,白天隐藏,晚上才秘密转移,经常一夜之间要走好几个地方。天黑路陡,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崩岗深谷。张涛总以大姐的身份关心战友,帮行动不便的同志背行李。由于局势紧张,群众有时接济不上,张涛就趁着民运队在山中休整时乔装下山找粮食,回来后,又忍着饥饿将粮食让给更加需要的人。
当夜,张涛依约赶到牛背印村与民运队另一负责人张强碰头,此时,队员钟英正在汇报从平海镇打听到的情况。张涛入门不久,敌人就接踵而至,张涛、张强、钟英三人立即和老百姓躲进山沟。这晚下着雨,张涛在敌人离去后,不顾钟英的挽留,执意摸黑冒雨赶回油麻园村,要尽快将放在老百姓家的文件和一支钢笔藏好,免得被敌人搜出,连累了老百姓。岂料敌人离开牛背印后开进油麻园驻扎,村子四处都布满了敌人的哨兵。不明情况的张涛毫无防备地匆匆赶路,在进村时习惯性地跳过一条土沟。蹲在土沟里放哨的敌人见远处有黑影闪过,待看清是一个人影要跳过土沟时,他们立即窜出来将其抓获。张涛最终落到了国民党手里。
张涛被捕后,被辗转押解到麻竹坑、铁冲、佛祖岭等地。敌人为了得到共军部队番号、人数、武装配备以及民运队的活动情况等,对张涛软硬兼施,先许以高官厚禄,再用严刑逼供。张涛被打得皮开肉绽,仍不肯屈服。她早就对国民党鱼肉百姓的行为心存恼恨,当下不顾身上的痛楚,历数国民党反共卖国的罪恶。“我们共产党和老百姓同心同德抗日救国,打败了侵略者,你们反而要打共产党,这究竟是什么道理?”“你们国民党一不为民,二不为国,你们才是真正的土匪!”张涛痛晕了过去,又被冷水泼醒,然后继续痛骂敌人。张涛就这样被敌人用尽严刑折磨了三天三夜,一次次痛晕过去仍不肯透露半分实情。
这天早晨,天空仍在下着雨。敌人终于失去耐心,要对张涛下毒手了。他们将满身血污的张涛五花大绑,背插木牌,押解着走过平海古城十字街,往城外校场埔的方向走去。张涛遍体鳞伤,血迹斑斑,仍昂首前进,一路上还在竭力斥责国民党的罪行,引得围观的百姓无不感动和悲愤。她被押解到校场埔,面对敌人的枪口,大义凛然,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呼“共产党万岁”。枪声在这时响起,敌人罪恶的子弹射进张涛的胸膛……
在平海那座边陲古镇,上了年纪的人还依稀记得,那个满腔悲愤的日子,那个年轻、不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