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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石墩围
作者:徐新路(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惠州民协    日期:2013-07-27 11:28:34

石墩围早已荒凉了。

这座距离惠州60公里外的古围屋,虽地喻平陵,实龙门区属内漠漠大山间一无闻聚落,远非什么兵家必争之地,亦无屯聚粮草兵役之所。然强辱外加,横生不测!58年之前,一场抵御日寇保卫家园的烈血之战,让“石墩围”这个名字铮然于史书之上,令人噬龈侧颈,壮怀激烈。

2013511,我从惠州城区经平陵镇辗转,从正在修建的龙江公路颠簸了许久后到达石墩围,采访到“喋血石墩围”最后存世的历史见证者——老人刘观火和刘二金夫妇。他们清晰的记着那一天:1945年农历五月初六。

窗外下着雨,屋内有些阴郁,两位老人虬结苍老的手臂每挥动一下,仿佛就在空气中用劲地镂刻了什么。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件和苦难。日本人筹划准备了上百年,从上千公里外的海岛漂洋而至,来到这片国土上用最残暴的方式兽般烧杀奸掠,意图侵占。这样的情形,大凡还有点尊严的国家,还稍有点血性的男人,除了绝决的还击,无须二话。然九州之内,天道分崩,致中华国弱民贫,平遭外辱。终究是,履巢之下,无有完卵。193810月,日军登陆大亚湾,惠州陷落,连续3天屠城,尸横遍地。各地城乡更遭受空前浩劫,日军所到之处,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无恶不作。其时,驻守增城、龙门的国民党军独立第二十旅和驻守博罗的国民党一五一师补充团在浴血奋战后仅能自保。各地群众目睹日军狂轰滥炸和惨绝人寰的暴行,痛切感受到敌人的凶暴和国破家亡的悲惨,纷纷组织起来保家卫国。

关于刘其敬的记述,甚为寥寥。这个28岁的乡绅,是当时惠州农业大学的高材生,曾先后任国民党龙江乡长、县参议员、博罗县第一小学校长、三青团龙门分团筹备处书记等职,未见其人,既知何等胸怀珠玑,英气勃发。更有爱妻身侧,孕子待产。老人康寿,家睦和合。人生三美兼具,何等喜乐!然国之不国,家何为家?194576日凌晨,由增城向博罗方向调动的日军1000多人途经石墩村,刘其敬预得消息,料本村难逃劫难,提前一天从县上赶回村里。他召开村民会议,议定若日军侵犯,坚决抵抗。

石墩围内当时人口约300,男丁118人,拥有18支步枪、8支短枪、4支台枪和1万多发子弹。民居之围很敦实但也谈不上厚重,四角哨楼视野皎好、火力点交叉算为优势。刘其敬周密部署,约定以他的枪声为战斗号令,准备迎战。

是日清晨,老天悲悯,大雾弥漫。住在围外的刘珍云在喂马时首先看到日寇从岭尾岗松园咀迫近,立即叫自己子女入围报告。很快,7个日本兵先头到达,绕围拍门,刘其敬在阁楼上写下“路过此地,不要骚扰百姓”的字条放了下去。日兵毫不理睬,继续嚎叫敲打。守卫前右哨楼的刘全安,因未参加前晚会议,不知要等最佳时机听刘其敬指挥枪响,看日兵要破门而入,立即开枪把其中一个击毙,守在前左哨楼的刘炳光紧接着开了第二枪,战斗就这样打响。

失去了7个前锋的日军主力到达,开始用机枪、炸弹疯狂攻打。石墩村民凭借围墙和哨楼上的射击孔,居高临下全方位反击。他们两次进攻不成,伤亡几十人,气急败坏,组织人砍竹扎梯欲强行爬墙,刘其敬和助手刘亚焕皆手持双枪,率领围内男女老少把枪管打至发烫,仅刘炳光一人就击毙日军30多人。敌人始终不能越过围屋四角哨楼交织的火线,第三次进攻也被击退。

下午两点左右,气急败坏的日军调回已开至路溪黄泥坳的两门平射炮,配合机枪,开始总攻。只三发炮弹,后左哨楼及相连围墙被击破。刘日槐首先牺牲了。刘炳光左腿受重创,含恨饮弹而死。刘王左手被打断,叫其妻用田瓜瓤敷住伤口,用右手提着竹篮支援弹药,直至被迫击炮弹击中阵亡。

日军蜂拥迫近,多处围墙外架起竹梯,开始从墙檐瓦面上跳入院内,刘亚焕枪法精准,接连打死三个。刘其敬指挥前右楼阁的刘全安、后左楼阁的刘应石及青壮年男女奋力抵抗,众人操起刀、斧、锄头与入村日军进行巷战。终因寡不敌众,刘其敬与刘亚焕相继中弹牺牲,围屋失守……

日寇进村,兽性大发。 刘应石拒绝带路搜捕,被踢翻在刘其敬尸身旁,刺刀乱刺头部而死;刘其敬妻子钟玉凤在菜园边被抓,大人和肚里的孩子一起被刺死;刘全安被刺刀扎入肛门挖出大肠;刘珍云之子被捆绑刺杀50多刀;8岁的男孩刘细九被抓住项圈摔死;两名妇人被拖出轮奸……25名村民被虐杀后,日军意独未尽,将身形高大的刘珍云拖到井边,强迫他洗净身体,绑在一张长木凳上,准备当活猪一样生剖。此时,前来增援的河源平陵保安大队在附近的火烧排山上吹响军号,六子园村民钟新泉就势架起机枪向石墩方向开火,日军以为大队援兵到来,仓惶离村,刘珍云得以幸存,被赶到围墙一角的大部分村民也逃过了一场屠杀。

石墩围一战,打死日本兵100多人,全村15人在战斗中牺牲,25人惨遭虐杀,刘其敬和刘日槐2户被杀绝,焚毁房屋47间。其惨烈悲壮,犹疾风在耳……

离开石墩围,我沉默良久,眼前满是张纯如黑色风衣后绝望的眼神。在这个抗日题材能做为喜剧表演的年代,很多人对“历史”浑不为然。有时候也在想,什么是历史呢?历史,是爷爷在西边坡开垦的一块荒地,还是奶奶给我们分发过的一些糖果?如何界定它的存在,怎么看待它的意义?

至少,当年仅13岁的刘观火和10岁的刘二金终其一生都在讲述,那就是历史。最为惨烈的血腥之后,最为沉痛的悲恸之外,反倒只剩下无声的沉寂和控诉……我们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民族,也是一个不愿面对历史的种群。然而抗战时期的各种遗址是这样鲜明的存在着,英雄的血迹也还斑驳在墙角井壁,我们又怎么能够视而不见?想起不久前在网上看到的一条消息,说1940年至1945年,侵华日军在占领山东期间,将逮捕或俘虏的大量抗日军民押解至西郊琵琶山以极其残暴的手段屠杀,留下一座1680平方米的“万人坑”,曾被设为济南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然而,若干年来,只有当年的一群刽子手——日本老兵,前来忏悔祭奠。2013年,这个万人坑即将从这个叫中国的土地上抹去。那里,将建成楼盘。经济至上的滚滚热潮,让人烟尘满呛,几欲发声,机械的轰隆震耳。

数天之后,去了友人艺泓在博罗县福田镇主持的一个NGO的公益项目,看他们怎样为传统文化做着努力。友人忙着做一个孝悌的讲课,一个人散步出来,信步走到了横溪头一个叫“五达堂”的祠堂。这是一个下午,我坐在祠堂围院外的池塘边,青原上开满野花,池塘里影映着一片墨绿的屋影。鱼儿跳出一圈圈涟漪,燕鸟掠过檐角,天空堆起厚厚云朵,一头牛在院围外的草地上耐心地啃草,十几只鹅拱着头,急碌碌地为一处和另一处的食物噪嚷。雀鸟四伏,清亮的波影处,一位大叔连裤管也不卷,跳下池塘的石壁,一探身就捞出一手的什物,他摊开手掌,熟练地把细碎的石子和藻草分除,留下几个黑黝黝的田螺,随手扔到浮在水面上的一个脸盆里,脚下的水很快变得混浊,光线一寸寸地随着他从池塘的一角移到另一角。木柴燃起灶火,也从祠堂外的墙隙里升浮起来,融合在四处暖意明媚的时光里……

此时情境,让人的心灵平和温润,渐渐把我带回石墩围夕日的繁盛,它的相对富足,以及田野上温和的暖调。

石墩古围屋四野平畴,是典型的客家围格局,门格并不宽大,却结实沉稳,墙石紧凑,勾勒细腻,四角护卫的残破的哨楼依旧俯仰应和,相望如兄弟。据老人说,围屋里的刘氏一脉,从兴宁迁徙而来,开宗叫做鼎忠,有两个老婆,四个儿子,历时七代,才将此围居建完满。当时约50户人家,但由于房间、厅堂、天井也多,能以厅堂及天井和若干房间组成一个生活小单元,令住户各得其所,并不拥堵。

对于老百姓来说,江山万里,家园几栋,不过只是谋求一片田畴,几杆竹径,半垄芭蕉,一塘清水,以得安居。若寸土不能葆全,妻何以寄,子何以存,生何以谋?

面对强兵压境,石墩围的男人做了毫无异议的抉择:战斗!这一场保家卫国之战,气壮山河,充分体现了中国人民不屈的战斗意志,毫不逊色于一场大兵团作战。不需任何修饰,天理昭彰。28岁的刘其敬,站在围屋哨楼上,凛凛生风,气宇鼓荡,血脉贲张,这就是一个中国男人的形象和威仪。由石墩围自然孕育成长的,是一群血性汉子,真男人。刘观火老人说,日兵撤退时,抓走7个人捆绑做拉夫,他还记得其中刘七妹、刘泉、刘海明、刘金、刘大肚的名字。刘七妹和刘泉被押在日军队伍里抬着他们伤兵,行至博罗横河树头岭一条小河时,刘七妹用石块砸死日兵,4人挣脱捆绑在机枪扫射中逃回。所有抗争的力量籍此突显,生命在此获得崇高诠释。在一群男人血性的呐喊下,石墩古围获得了一种超越人格的力量,让所有精巧的装饰与雕塑,让所有高大的门栋与奢华,都相形见拙。石墩围美的悲壮,令人颤栗和震憾!美国军方在二战资料片中评价列宁格勒战役说:“一个将军可以赢得一次战役的胜利,但是,只有人民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1947226,龙门当局在县城东较场为石墩村抗日建立纪念碑,国民党抗日爱国将领张治中挥笔题词:忠烈可风!

后来的很多年,石墩围古村落和这片国土上几乎所有文化遗址的命运一样,不是被商业化,就是被遗弃。它早已破落、沧桑和寂寞,现在只剩下刘其敬的堂侄刘永康老人蜗居在围屋一角,他还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一些有关石墩围的报道和那些英勇战斗过的英雄的名字,他热切地带着我看这个残破的围屋,希望这里能得到重视和保护。

石墩围,仅仅成为一个偶尔被人提起的故事。媒体匆匆而来,很多时候都不过是为了搏取几个噱头。它出现在新浪网一角博取点击,在重庆卫视《中国·英雄志》的红色纪录片里占据了几分钟,成为龙门县和惠州市革命图纸的一个标点,一个等待红色旅游开发的地址。

它的围墙圮落了,原住民的气息也为风吹雨打散,还有很多枪眼在外墙上,徒然张着呐喊愤怒的眼睛,院墙内的芭蕉、野草翠绿绿地站立着,忘掉了自己曾经烧得焦黄。

没有人希望背着沉沉的过去上路。历史,也许仅仅是我们祖辈留下的一亩土地,一些温暖人心的映照。历史的责任感,不过是不能剪断和遗忘过去那得以生长的血脉之源,那些籍孜孜不倦的努力,那些在沧桑苦难中不屈不挠、弥足珍贵的生命意志,并谨以承续和建立的道德、规则和秩序。

只记得,离开村庄前,两位老人喃喃地说:来了很多记者,采访过很多次,却一条路都没帮我们修……

老人所期望的路,就是我踩着泥泞走过的那条,很窄很小,傍着一条汩汩的渠水,依旧吟唱着刘其敬和爱妻携着手听过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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