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裕,字杨毅,惠州人氏。祖籍良井,出生于惠州城区桥东花园围街。那时广东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革命风暴风卷云涌,席卷整个南方大地。受了革命思想熏陶的年青学子杨毅,初中毕业后不久,不甘心待在小城无所作为,与一班同学、发小和其他惠州青年义无反顾地登上驶向省城广州的江轮,鼓起风帆济沧海,投身革命大潮之中。马革裹尸人未还,这一班人中大多再也没有回到惠州。
杨毅于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步兵科,毕业于黄埔军校五期,也就是林彪晚一期的师弟(林彪是四期步兵科)。毕业后即参加北伐。抗日战争爆发后在中央税警总团三团,著名将领孙立人任团长,杨毅在麾下任副营长,参加淞沪大会战。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斗。据说总团有六万人,最后只剩下两千人,而杨毅也在昆山战场上受伤住进后方医院。伤愈后于1939年任军政部二十五补充训练处二团任副团长,为抗日前线训练新兵。1944年初任远征军新编30师88团上校团长,奉命开赴缅甸参加著名的密支那战役,后又参加收复缅甸八莫、南坎战斗。由于作战勇敢,战绩卓著,盟军总部授予杨毅美国银星勋章。1944年5月驻缅盟军总指挥史迪威将军视察密支那前线时,曾与杨毅合影留念。1945年胜利回国后曾获忠勤勋章,1945年5月获胜利勋章。他所带领的88团曾荣获一面锦旗,上书“为国争光”四个大字。在密支那战役胜利以后,当地侨领对远征军感恩戴德,给杨毅赠送一面金牌,金牌长约两寸,寛一寸多,上款杨毅将军惠存,中间“拯救侨胞”四个大字,落款缅甸华侨敬赠。这些东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都已丧失殆尽,但直至2016年有义工从美国华盛顿国家博物馆收寻到史迪威将军与中国将领胡素、杨毅的合影,遂复印寄给杨毅后人;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由台湾领导人马英九签发的“抗战胜利纪念章”一座和证书(见图)授予杨毅后人,从中或许可以得到佐证。
密支那战役胜利后,杨毅升任新编30师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领少将军衔。抗战胜利回国后,曾任广州卫戍司令部司令。
上面罗列的杨毅将军的辉煌,有骨无肉,读者或许更希望杨毅能现身说法,象回放电影一样了解杨毅浴血抗战的经历,以及一瞰其精神世界。但可惜杨毅已于1961年作古于成都。因为杨毅在四平战役后被俘,尊重他希望与家人团聚的愿望,林彪签发了路条让他回到成都。杨毅从不谈及他的历史经历,就是他的遗孀戴笔华所知也甚少。只是在她弥留之际向她子女有一些交代。但未让大家完全失望的是,在抗战胜利后70周年,关于远征军广泛报道中,云南《玉溪日报》一个八旬老人蔡从禹讲述了他的远征军经历。当年他是远征军一兵,军长郑洞国,师长胡素,团长正是杨毅。他当时年纪较小,是团直属卫生员而幸存下来,回国以后,因家有急事得到杨毅师长的亲批,离队返乡,没有陷入内战厮杀的旋涡而得全身,虽已耄耋,头脑尚属清晰,对远征军那段经历实属难忘,记忆犹深。
1944年初,杨毅率领88团从昆明出发搭乘飞机前往印度的汀江(音)然后又经过七天七夜到达一个叫腊目江(音)的地方。那时的飞机很落后,动力很差,飞得很慢,是为了运输抗战物资而在飞行禁区上新开拓“驼峰航线”。在飞越喜马拉雅山脉的时候,飞机从山沟里穿行,机翼撞到两边山上的石头,机上的驾驶员和士兵都一声尖叫慌作一团,蔡从禹说他透过舷窗己看到机翼破损,幸运的是还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士兵在腊目江接受了三个月的美军强化训练,然后开赴密支那前线。
根据历史记载,密支那战场是远征军与日军战斗最悲壮、最惨烈、最血腥的战场。也是远征军战绩最辉煌的战场。88团受命参加密支那战斗,这也是杨毅欲报淞沪大会战一箭之仇的初衷。按照老祖宗:“出其不意,战无不胜”的教导,密蔽行踪,徒步从印度穿越国界,经缅北野人山前往密支那。一路山险水恶莽莽雨林,是没有人迹的地方,倒是野兽虫蛇横行的世界。没有路,杨毅团长组织了一个大刀队,砍树开路。可是一路受野兽虫蛇频繁袭击,却是不胜其烦。据蔡从禹老人说老虎本来是孤独的动物,可是他们却碰上六只老虎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场面。而巨型的马蝗和蚊子却是全天候24小时对人轮番轰炸,使你无法抵挡。一路还受到缺粮缺水忍饥挨饿的煎熬。行道难,往往日行只有二三里。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行程终于暴露,受到日军在地上埋设地雷,树上架设机枪的阻击。未到真正的战场,就迎来血和火的考验。杨毅向他夫人提到过这段经历;野人山的行军每时每刻受到的是折磨,生和死的挣扎,那是人无法忍受的极限,是人间炼狱!
在一个大的战役,团不过是很小的作战单位,是一线部队。杨毅所率领的88团经常与敌人短兵相接,团长也一样经常面对死亡,这不是夸大其词。但他最难忘的有一次到师部开军事会议,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传令兵。那时密支那长长的战线上敌我双方犬牙交错,在路上不期遇到了日军的流动穿插部队,一旦被发现,就会招来一阵猛烈的枪声,子弹象飞蝗一样,一束束冒着火舌上下左右擦身而过。杨毅团长借助夜色匿藏在草丛之中,命悬一线。面对如此凶悍的敌人,死是最简单的事情,但这时不能死,没有了团队实力和精神的支撑,孤独无助,又焦灼无奈,神经象一条绷紧的线,随时都有被绷断的可能,就这样忍受分分秒秒折磨,默默坚持了一夜,待到晨光熹微,敌人觉得有被发现、被消灭的凶险而撤走为止。
密支那战役是最惨烈的战役,面对强顽凶悍的敌人,我们的战士虽然勇敢但也付出了重大的牺牲,那里的河都成了血河。在战斗中不得不把战友的尸体都垒起来当工事,部队进行三次补员,蔡从禹老人说,那时中国穷呀!我们用的是美国的枪支,穿的是英国的军服,打仗、死亡的则全是中国人,中国穷到只有人了!经过多轮拉锯战后,终于把敌人消灭在阵地的前面,取得了全面的胜利。胜利之后打扫战场,蔡从禹和其他战士挖一个很大很大的坑掩埋着自己战友的遗体。杨毅团长也到了现场,查证被消灭的日军将佐的情况。当翻动一个已死日军将佐查证其番号姓名时,只见这名日军被一个远征军战士抱得死死的,掰都掰不开。我们的战士就是这样与敌人同归于尽。杨毅见此十分动情。再回头看一看整个战场,到处是自己战士的尸体,杨毅阅死无数,他是军人是硬汉,但此时眼睛也模糊了。他把子弟兵带到遥远的异国他乡,但终归没有把他们完好带回,而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惠州家乡的子弟。后来他向他的夫人戴笔华说,随后我回到营房,在无人处真的哭了。
这也许成了杨毅将军心中永远的结。他本来就木纳少言,而更不愿提及在缅甸那段往事,即使对家人,即使在抗战胜利后回到国内。那时在抗战胜利的喜庆中,讲述抗战的经历、讲英雄故事是时髦,但他回避这种热闹。一生不善于游走官场,也无志趣于青云,为人十分低调。在他人生最后的日子,他总是沉默寡言,在成都茶馆文化十分兴旺,摆龙门阵又十分盛行的地方,他也极少前往。在他孤独无聊的时候,他倒是默默钟情于吉他和书法,虽然并不十分高明,但那里有他的精神世界。
图一 杨毅将军
图二 蔡从禹老人
图三 史迪威将军与杨毅(左一)等研究敌情
图四 马英九颁发的证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