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上最纠结的事——穷人搬家!
首先得申明的是,这里所指穷人是我,姐又搬家了!
这个时代,穷,不光荣,这点我还是晓得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穷呢?
要么是懒。我们湘人形容某人懒得厉害叫做“懒得出油”,大概是懒成老油条了吧。最要命的是那个懒汉的故事。话说懒汉妻要出门几日,做了个大饼挂在懒汉脖子上,待妻回来,懒汉还是饿死了,因为离嘴巴远一点的饼他懒得去咬了。
要么是蠢。我们湘人形容某人蠢得厉害叫做“蠢得咬泥”。这个“咬”,有一点普通话里“咬”的意思,但表达出来要复杂得多,并且不是普通话的音,这个音,神仙都标不出。你想想,泥巴都下得嘴,蠢得多么到位。
要么是背。我们湘人骂人动不动就骂“背时鬼”。背时的人,就总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光阴多捉弄,悲催的事儿按着葫芦起了瓢,日子过的七手八脚。当然,也有石头自己翻身的,也有咸鱼自己翻身的。呵呵你没有见过吗?因为确实不多见啊!
当然,人穷的原因还远不止这三条,比如黑暗的政治和致命的爱情,都足可以将一个女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二
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个我不太信。其一,我穷也穷得其所安贫乐道,其二,我这匹马瘦却是脸长毛不长。
时尚人李东田说,要热爱生活,不热爱生活就会失去很多获得灵感的机会。可不是,我这穷人一边热爱生活,一边搬家;一边搬家,一边获取灵感。这个灵感就是:世上最纠结的事——穷人搬家。想想,什么屁东西都舍不得扔,搬回来终究还是个屁。一辈子都用不着,或者子子孙孙都用不着的东西,不是屁是什么呢?人们动辄就说,有个屁用啊!屁是没得什么用,臭都只能臭一小会儿。记得小时候猜过一个谜语:一只小鸟叫是叫得好,捉就捉不到。——谜底,屁。呵呵这个谜语倒是有点小浪漫。
都是因为舍不得,你才会纠结。你拿起一件东西瞧半天,掂半天,放进去又拣出来,拣出来又整进去,如此捣腾,反复再三,额的神啊,你如果还不是神经病,也是行进在通往神经病的阳关大道上了……我们湘人形容小器、抠门儿、举棋不定反复无常神经质的人叫做“口里摸(音:吗)一下屁眼里嗅(音:杏)一下”。天,如果你是懂得湖南方言的人,你才会晓得这个形容是如何的入木。在搬家时,我用这恶心的方言来形容自己倒是刚刚好。
于是乎,打8只大包就可以走人的事,我打了28只。当然,很多东西是有些特别意义的。比如我妈妈用过的几只大唐瓷盆,一只高压锅,唐瓷盆已经掉瓷了,高压锅少说也有三十多年的历史,据说高压锅用十多年就要退役,否则会发生爆炸事故,可是我接过妈妈的传家宝还在用,这样,逝世了的妈妈似乎还跟我在一起;还有我朋友烧制的三只陶罐,那是一个艺术家朋友的馈赠,他亲手用泥捏的,又亲手在窑上烧的。想当年,他烧了好多瓦罐呢,各种式样,韵贯古今,一百只,透着艺术味。用几十个大纸箱装着,铺垫着稻草,千里迢迢,百般呵护地从湘水边搬运到惠州这个城市,租下一个档口,装修成艺术屋,挂着他亲手雕的木雕,亲手绘的壁画,将瓦罐标上300元一只。那时我的月工资是600元,300元的瓦罐算得上的奢侈品了。艺术坊就这样煞有介事地开张了。我第一次走进他的艺术屋,好感动啊,止不住的惊喜,将那些瓦罐摸了又摸,买不起,当然不好意思讨要。不过,当年的这座小城,有多少人晓得艺术这回事啊,人家可都是奔这片热土来淘金的,哪还会花银钱来买你这无甚用处的东西,就是不要钱呢,人家只怕也是没得空来捡拾的。果然,朋友的艺术,终成了无价的艺术。一段时间以后,朋友说,你来挑几只瓦罐吧。朋友倒闭了,我悲喜交加,挑了三只。数十年后,待我将这三只瓦罐列入我的遗产时,千万别认为这是值钱的东西,也千万别以为这是不值钱的东西啊;还有我20年前的一箱衣裙,还有厚厚几摞发黄的《文汇读书周报》,还有一麻袋书信,一麻袋手写的草稿,一麻袋照片,十几麻袋书……它爷爷的,生活就是一些些麻袋。
三
朋友帮我约了一家搬家公司,告知对方,没有大件家具,只有一些编织袋。对方说搬运费200元。朋友说180元行不行?待人家二条好汉来搬,看到那齐刷刷几十袋子书就不干了。“我们最不愿意搬的就是书,没得250元不行!”我说好,250就250!立马还递上几包烟,生怕人家摞挑子。
话说孔夫子搬家少不了书,我这只沾了星点孔夫子脚板皮的,搬起家来也是书袋子大阵。人生半世,数十次迁徙,总是为这些纸片子大伤脑筋。年少时,就厚着脸皮对母亲说,我嫁人时什么都不要,请木匠给我打个书柜就行了,妈妈果然是这么做的,真给我“陪”了一只实木柜子。后来,书柜由小变大,由大变整面墙。每每工资到手就跑书店,那时真是我为书狂啊。飞栖惠州,除了挑几本常用书塞进行囊,整墙的书都弃置旧居了。在惠州居无定所,尽量忍着不去逛书店,基本上是在图书馆借书度日。然而,就像有些富人腰缠万贯不知来历,我这个码字的人,也会在不知觉间囤积满屋子书。当然,有些书,我的子孙万代是不会去看了,为什么舍不得扔掉呢?因为其中很多是“秀才人情”。秀才人情纸当先。人家秀才们还在书的扉页写上了:小娅雅正云云。这就坚决不能扔了。因为我对人家也干过不少这勾当,也请人家们雅正过千万次了。话说贾平凹有次在垃圾箱里捡到一本他的书,翻开一看是自己赠给某局长的,某某雅正字样还鲜活着。平凹端的有范,只见他拍拍书本上尘污,又题:再请某某雅正!之后亲自登门,将书双手奉上,请局座笑纳……
还有一大烦的是衣服。女人之衣,用得上一个词儿:海量!其实每天穿的就一件,真正喜欢的就二三件,经常穿的就那么几件。可女为衣狂,女人的卧室里漫山遍野都是衣服,搬家时往床上一堆,堆积如山,五彩缤纷,那叫一个叹为观止!这个时候,自骂一声蠢和贪,倒也不过份。明智的女人,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但往往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衣裙的奴隶。女人坐拥霓裳,香衣袅娜,貌似是女人的福份,究其实也是女人的悲哀。而穷女人的悲哀更甚,搬家的时候尤其体现,一大堆壮观之衣裙,其实没有几件是好货色,却是不愿舍弃,甚至十年二十年前的一些都不愿舍弃,心想自己花了银子的花了眼光的东西,或者是每一件衣裙背后的故事,总是有一些不舍的意义……女人爱衣裳,也跟男人爱女人好有一比,那就是喜新厌旧。女人的很多衣服买回来穿一次两次甚至一次都没上过身就不喜欢了,就束之高阁了。我有一只大皮箱,是专门收藏我的“衣路历程”的,即各个时间段我最爱的衣饰。这些衣饰被我视为“收藏”,这辈子是铁定不会丢弃了的。我曾对女儿说,以后你可以穿妈咪这些裙子啊。女儿自是嗤之以鼻,眼角都不吊一下。而我相信,时尚在流转,抑或,与时尚相伴而行的就是我们那92岁的老外婆呢?怀旧与新潮,大俗与大雅,原本就一直在不断地糅合与打磨……
四
在惠民之州生活了20年,我搬了25次家,这次是第26次。
唉,搬吧,25次都搬过了,也不在乎再沉甸甸地搬这第26次。
唉,搬吧,很多东西都跟随了几十年了,也不在乎还继续相跟着一阵子!
敲这篇小文时,一个朋友来电话,问我在干嘛?我说在搬家,纠结啊。朋友说,他一个亲戚婶婶,搬家时病了一场,就是因为考虑得太多这件东西是扔掉还是留着,心太累了,就病了。唉,我这周婶婶跟她可不正是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