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坐在院中的石榴树下,泡上一杯香茗,沐浴着午后柔和的阳光,一阵阵茶香伴着石榴花淡淡的涩香,慢慢萦绕升腾。我的思绪也随着这香味,飘向了远方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那里有我慈祥的老母亲,此刻她应该也在老家那一棵大石榴树下,戴着老花镜在挑选春茶吧。
家乡产茶,但对于大多数农人来讲,这并不是主业。顶多算是一项可有可无的副产,男人们大多将精力放在那半亩薄田几畦旱地上。育茶摘茶自然也就成了女人的活计,从小时候起,母亲手上似乎就一直透着淡淡的茶香,或许是几十年与茶打交道的缘故,那茶香似乎已经浸润到了骨子中去,永远都洗不掉,散不了。母爱,自然也浸染上了淡淡的茶香。
家里老屋后面有一块荒山。小时候母亲常带着我一起在那里种茶,记得当时只会从一数到三,也是在这样一个石榴花开的季节,母亲用锄头挖起榛莽,平整土地后,就让我捧着碗,装满茶籽,她在前面挖沟,我在后面下种,当时母亲告诫我说,每个小坑就放两颗茶籽就行,茶籽无瞎种,每一颗种下后都会发芽长大,放多了将来根会盘在一起散不开,扎不深,树也不会壮,就难长出好茶叶。现在想想,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当时还小,没能深入领会。不过母亲的话是最权威的,这些话我自然就深深的记在心里了,就这样她挖一个沟,我放下两颗籽,一丝不苟。
第二天早上没等母亲催,我早早的就起来了,扒几口饭就往屋后跑,妈妈估计是以为我昨天干累了,今天打退堂鼓去找伙伴儿玩儿了,也就没去找我。她吃完饭,扛着锄头就上山了,来到山上她惊呆了,原来昨天种的那些茶全都被刨了起来,沟沟也弄的乱七八糟,。正在纳闷间,我兴奋的从旁边草丛跳了出来,看着我脏兮兮的小手,妈妈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明白。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我不是那么调皮的一个人。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心疼的看着我的手,原来昨天有个坑里放了三个种子。我晚上睡觉时想起来了,所以就起了个大早,刨起了所有的沟沟,找到了那个放三个种子的坑。说完后妈妈情不自禁的笑了,映着朝霞,那笑容是如此的美丽。直到现在,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我也会不禁一笑。
从上小学起,身体就不怎么好,所以父亲干的活计,我总是帮不上什么忙,每到闲暇时间,就与母亲一起侍弄茶树,从摘茶,修茶,炒茶,培肥松土,样样都经历了好几遍。清明谷雨前后的茶总是最好的,母亲总会将它和梅花干放在一起,再放到小坛里封存起来,待到过年来客人时再取出来。但是母亲还是会留下一点犒劳我,也是在院里石榴树下的石桌上,用泉水冲开,看着那翠绿翠绿的茶芽在热腾腾的水中散开,那茶仿佛又回到了树上一样,精气神全部展开了。茶香伴着石榴树花的香味,是那么的清新细腻。这时候母亲会边做些针先活儿边给我讲一些她小时候的趣事,欢快的笑声从院中飘出院外。常引得路人驻足来看,还以为是家里添了客人。喝完的茶卤,母亲也是不会乱丢的,总会倒在石榴树根上,全村每年我家的石榴树结的果子最大。
初中艰苦的三年,也是母亲的茶伴我战胜了一个个枯燥晚自习,做题无论多头疼,一杯散发着母爱的茶,总是能让我神清气爽。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为全校的种子,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来到市区,第一次见到城市的繁华纷扰,青春的叛逆和任性也慢慢占据了我的心灵,母亲的话在我心里的分量,就像她那佝偻的腰身,也显得越来越瘦小了。那个时候家里离市区很远,要凌晨去县里坐火车。记得也是一个石榴花开的季节,我要离家去学校了,为了预防晕车,我都会泡一杯浓茶留在第二天早上喝,这次也是一样。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候,我却发下那杯隔夜茶不见了,换成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喝了,我知道是一定是妈妈换的,很生气的跑到厨房。这个时候她正在做早饭,看到我来很兴奋,说她给我换了茶卤泡上了一杯热茶。看着妈妈辛苦的样子,虽然火气消了大半,但是嘴里还是嘟囔了一句,“以后您别乱动我的东西”。记忆中这是第一次与母亲顶嘴,稍后的沉默一直让我记忆犹新。
后来的学习中,我才知道隔夜茶对身体的坏处,放学后坐在空荡荡的课室里,内心也觉得空荡荡的,是自己的无知和任性,误解了母亲的细腻和慈爱。第二次回家时,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母亲道歉,可是每当我鼓足勇气要说的时候,母亲总会找话给挡回去。此刻我知道,其实母亲心里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了,这些道歉的话也一直埋在我的心里,直到现在。
母爱如茶,其香弥久,而今又是一个石榴花开的季节。回忆完这些曾经往事,再品一下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茶,甘苦浓淡之间,都是说不尽的母爱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