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我总爱在厂里散散步,靠近车间那几千平米的空地上,有芦苇和含羞草等不知名的杂草在疯长着,除了老鼠,这里就是鸟儿的乐园;厂房前后种有不少细叶榕,每当初夏来临,榕树的叶子就浓密得像一把巨大的伞,在“伞”下散步,是一件惬意的事。 这天我漫步在林荫下,突然听见有细碎的叽喳声不停地喧嚣着,此起彼落。这声音叫得既急迫又六神无主,一定是小鸡在寻找母鸡吧,这草地很宽阔,一定是哪个工人买了一群刚出壳的小鸡来喂养了。我猜测着。一想起小鸡毛绒绒的可爱小样,我的心就痒起来了,立即沿着厂区把每个角落都找了个遍,纳闷的是竟没有找到小鸡的一丝踪迹。真是神了。 夏日的太阳在头顶像个火球般燃烧着,晒得我真有点吃不消,算了,别找了。见车间大门敞开着,我就一溜小跑跑进车间,这车间建得又高又阔,虽然里面摆着笨重的机械并堆放了许多包装桶,但装有两扇大门和七八扇窗子,既明亮又宽敞,在里面散步也不错。这时我听见“嘎”的一声,里面有一只鸟儿霍然飞起。咦,闯进了一只不速之客?我看见那鸟儿慌不择路地往一扇关着的玻璃窗飞去,“咚”的一声闷响,小鸟儿撞在了玻璃上!也许它奇怪明明已看见了蓝天白云,为什么还会受到阻击?它心有不甘似的马上飞后几米,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往前飞去。结果跟刚才是一样的。鸟儿有些慌神了,飞往机器的顶部躲了起来。 哦,这是只误入车间的鸟。也许它从大门处飞入后就发觉不对劲,但看见四周都是透亮的,以为玻璃处就是出口,所以给撞上了。这种情况在厂里其实屡见不鲜,一旦有鸟儿误入室内,一般是不太容易找到口子出去,因为它的视觉不及听觉敏锐,透明的玻璃往往会误导它的判断,成了它被困的最大原因。厂里不时有工人捉小鸟玩,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有机会逮住它们。 门是敞开的,只要把每一扇紧闭着的窗子拉开,它就多了几个出口回归自由,完成这一切后,我走到机器下敲响机身,希望躲藏的鸟儿趁机飞离。窗外一阵“叽叽”叫声传来,小鸟似乎受到冥冥中的召唤,忽上忽下地在车间内直转起圈圈,看样子十分烦躁,嘴里不断发出“嘎嘎”的声音。情急之下,它懵懵然地沿着原来的飞行路线又扑向玻璃窗,“咚”!它这是怎么啦,再往边上一点的窗户不是已经敞开了吗?鸟儿这时似乎失去了理智,它把翅膀扇得呼呼作响,一次比一次更疯狂地撞向玻璃窗,似乎不把窗子撞破就誓不罢休。 这样下去怎么行!我使劲地拍了拍手掌,希望能唬走它,它果然慌乱起来,不停地在空间里打着圈圈。我意识自己做了件错事——此刻的它,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我的好心只是适得其反。不久它就精疲力尽扑落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躲进一堆塑料桶的缝隙里不肯出来。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只要到了我手里,我一定能帮它脱离困境。 终于窥见它了!褐色的羽毛,小小的身体仅有鸡蛋般大小。我摒着气息轻轻伸出手,没想到它倏地从缝隙里飞了出去。我只好弓着身子从桶堆里慢慢退出来,可还没等我站直,又听得“咚”的一声,这声音仿佛敲在我心里——这只苦命的鸟儿再次撞在玻璃上!不过,它孤注一掷的冲击并没有使它如愿脱险,相反,它所遭受的伤害比任何一次都更严重,它,从窗边直接坠了下来。 我箭步上前察看它的伤势,虽然我的到来使它有危机感,但它没能像刚才那样敏捷地飞逃。只见它的噱子轻点地面,无比吃力地支着它的小脑袋,我轻轻地捧起它,它小小的身体在我手中不停地战粟着,“卟卟卟!”剧烈的心跳声就像密集的鼓点。我凝望着它,它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人类,眼睛里布满柔弱与无助,时间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叽叽声仍在此起彼落地喧嚣着,显得特别刺耳。这时,我分明看见小鸟想努力地把头抬起,却没有成功,它把头低垂在我手心无力地张开了小嘴,我吃惊地发现它嘴里居然衔着半截小虫子!我一激灵,突然想起那阵叽叽的叫声,我有点明白为什么遍地寻找也找不到那群“小鸡”了。 母鸟的眸子很快黯淡下来,身子也渐已僵硬。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心痛,我捧起母鸟走到阳光下,沿着车间外廓的一排排榕树去寻找叽叽喳喳的声源。果然,在榕树的深处藏着一只鸟窝,我到来的脚步使小鸟们的鸣叫声暂停了片刻,然后又热热闹闹地响起,只是叫声显得有点迫切、有点凄凉。凝望着鸟巢,我想,如果我也有一双会飞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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