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注) 空怀一腔报国之志,你从晚明破败江山的余晖里走来。 涉闽江、渡长江、过倒水。昂首北望,一座山峰在你面前突兀而起,你专注的目光被牵引住了。 天下名山大川可谓多矣,难道没有一处山峦供你修身养性? 你目不他视,坚定地向着前方走去。莫非你真的认为过了离垢门、息缘门,就能抛却尘世烟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你一直未曾想到做一个唯唯诺诺的臣子。千余年的路途上,遍布着皇权专制,闪动着刀光剑影。血腥染红了华夏的天空,晚明的江山在群臣们递给万历的奏折中倒下一片。就躲进这一方山水中吧,至少可以留给自己一片澄明。 据说,在你的家乡福建泉州,你的故居与妈祖庙相距很近。一边是冷冷清清、一边是香火繁盛。 你生前一定知道这些身后事吧,要不为什么把自己的呕心沥血之作命名为《焚书》、《后焚书》呢? 一个王朝的背影在你身后轰然倒下,只留下你那些童真般的著作;一座山峰在你童真般的著作中巍然站立,一如你当初注视她的模样。 桃花塔 你寂寞吗?千年风云在你眼前飘过。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一代文豪刚刚吟罢“大江东去”,便坐着马车来到了位于荒山野岭的你的身旁,把他满腹的心事向你倾诉。 他的心事一定不少吧?可这里不是去年的今日,未曾有人面、桃花相映成趣;这里不是沈园,没有红酥手可以定一定情怀,没有黄藤酒浇灭心中的块垒;这里也不是桃花屿,未见剑客、侠士的身影;这里更不是桃花源,一代文豪注定成不了第二个陶渊明。 无关那些美丽的邂逅,无关海誓山盟,无关江湖侠义。一座建在桃花丛中的高塔,被一代文豪点化成诗魂,直指生命的本义。 如今,在黄州、杭州、惠州、儋州,那些 再过一千年,你还会像今天这么伟岸吗? 东坡的西湖 巴山夜雨疾,钱江春潮涌,赤壁烽烟起,密州“射天狼”。一代词人,曾经这样让一个温文尔雅的朝代失去了平仄。 失去平仄的还有他自己。奔腾的大江已东去,赤壁的辞章已合上。幽深的梧桐,已遮住曾经喷薄欲出的心跳;缥缈的孤鸿,哪能栖息于寂寞的沙洲。 还有一座岭南小城能够作为容身之所。那里盛开着五朵莲花,镶嵌在大地深情的褶皱里;那里播撒着满山荔枝,摇曳着灿烂的笑靥;那里还有朝云做伴,她从温婉的钱塘飘来。 再也不用把酒问候青天,再也不用感叹东风几许。 从此,西湖便是一樽硕大的酒杯,斟满他的情怀。 高榜山 山林依旧葱翠,学子仍然虔诚。 上山的路途,不知蜿蜒了多少年;进京的学子,不知仰望了多少回。 山脚下,有西湖,还有东江。西湖是东坡的诗库,流淌着灵动的诗魂;东江是延伸的梦境,通向蔚蓝的大海。 却只把西湖当做一处胜迹,只把东江看成一条河流。芸芸众生的梦想,在高处、在云端。 难怪,上山朝圣的步履,那么密集而匆忙…… 我的麦地 我在麦地。我住在麦地。 这个叫做“麦地”的地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勾住我少年时代的梦境—— 那个季节的田野上,泥土的芬芳中,麦子早已抽穗,向着金黄出发。骄阳似火,麦浪滚滚,一个农妇和一个少年,淹没在一片金黄中。黑色的头发随风舞动,捆起一堆堆麦浪。炽热的汗珠从额头滴落,把古老的镰刀浸泡。朵朵汗珠中,我能看到无数个晶莹的太阳…… 岁月的磨砺中,母亲渐渐变成一把镰刀,在无数个季节的轮回里,把我收割。 今夜,“麦地”璀璨的都市中,高楼拔节的声音此起彼伏,赛过那渐渐枯萎的麦穗。太阳不见了,星星也不见了。 ——我的麦地! 注:湖北红安县北有天台山,明代学者李贽曾于此著书立说,倡导“童心说”;桃花塔立于县东,一代文豪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曾造访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