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年青一代的,很多人见到它模样说不出它名字,见到它名字却不知它啥模样。如今,石碾都成历史文物了。以前,一般一条村就有一个石碾,而我们的村子却有三个,至今都在,一个放村里的宗族祠堂门外,给人当凳子坐,一个给村东头的家昌叔弄去砌猪栏,还有一个就是金果叔家的,仍完好无缺地放在他家的屋子里。 金果叔的故事多,村里年长一点的,哪个口中都能蹦出一箩筐。他的老伴碧月婶,年青时长得如花似玉,是我们那里顶尖的美人儿,男人看一眼都掉魂。金果叔怎能抱得美人归?这当然有故事啦。据说,碧月婶的娘家是从事腌菜生意的,家中建了个腌菜池。一天,碧月婶的父亲掀开腌菜池盖准备取菜时,被池中的有毒气体呛到而掉进菜池里面,碧月婶的母亲闻讯跑上前去施救,也不幸被熏晕过去。恰巧金果叔扛着锄头去放水浇田,打门前经过时看见了,便火速跑上前去抢救。金果叔曾见过类似的中毒事故,知道施救时不能莽撞行事,否则不仅救人不成,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先将碧月婶的母亲移离现场,然后用衣服捂紧口鼻,用锄头勾住碧月婶的父亲的衣服,把他拉了上来,并进行人工呼吸。由于抢救及时,碧月婶的父母亲都活过来了。俩老人感激金果叔这小伙子救了自己,也喜欢他的有勇有谋,便将女儿许配给他。石碾就是碧月婶娘家的嫁妆之一。 在那个没有碾米机的年代,石碾跟村民的犁耙耧锄等农具一样不可或缺。石碾是由一圆形平面的碾盘和一圆柱形的碾轱辘构成,碾盘中间有根中心轴,一个四方形的木框架将碾轱辘框住,一头固定在中心轴上,另一头伸出根长柄儿,用来推碾。推碾很费劲,因此通常都是“男人碾米女人簸糠”。随着“碾滚”在碾盘上“咯吱咯吱”的转动,黄黄的稻谷便变成了白白的大米。男人碾米要力道,女人簸糠要手巧。在我们村里,金果叔碾米最有劲,碧月婶簸糠最干净。金果叔年青时膀大腰粗,劲力十足,推碾一晌午,没事人似的,而碧月婶簸糠时,一双美脚分开,双手使劲,腰一弓一颠,簸箕里的米糠便给扬到空中,落下时,米在簸箕中,糠却给扇了出去,三五下功夫,便把糠簸得干干净净。 金果叔夫妇人品好,不仅给乡亲们免费提供石碾,还常常帮忙推碾簸糠。那时村里虽有三个石碾,但数金果叔的石碾最忙碌,经常需要排队。金果叔的家也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人们茶余饭后都爱往这里凑,喜欢跟金果叔谈天说地,更喜欢欣赏碧月婶那高超的簸糠功夫和那迷人的姿态。一些脸皮厚点的男人,在碧月婶面前还常说些热乎乎酸溜溜的话。碧月婶听了不恼。有时说过火了,金果叔一声咳嗽,都噤了声,一会儿又说开了。因为金果叔夫妇,村子里多了无数的趣事。 金果叔和碧月婶生有一儿一女,都有出息,双双大学毕业后,一在城里做官,一在城里教书,是村里有口皆碑的能人儿。儿女要接他们进城享福,都不愿意去,说在农村比城市住得舒服。村里自有了碾米机后,石碾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给淘汰了。可金果叔夫妇却把他们的石碾当成宝,还花钱让人打磨得焕然如新。村人常见金果叔俩老背靠背坐碾盘上唱客家山歌,恩爱得就像那相亲相近的碾盘和碾轱辘。 孰料,碧月婶没能跟金果叔白头偕老,不到六十岁就得急症去世了。金果叔哭得几乎断气,老伴出殡时,他跳进墓坑里,要人们把他一起给埋了。 从此后,石碾边上没了笑声,没了蜜语。金果叔整日对着石碾出神。儿女见了急,乡亲们见了也急,担心他郁郁成疾,要给他续弦。张罗了很多个,都不成。邻村一寡妇,男人给车撞死了,儿女们也都长大出门在外,一人孤寂,对金果叔有意思,常过来,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帖帖。相处一段时间后,金果叔感觉不错,双方儿女也都赞成,岂料就在好事将成之际,准新娘嫌石碾摆家里碍眼,竟趁金果叔进城探望孙子之机,请人抬出去扔了。金果叔回来不见了石碾,当场气晕在地上,醒来就扇了那女人一巴掌,令她马上滚出这个家门。一段黄昏恋就这样黄了。 金果叔让人将石碾抬回来,安装好摆在屋子里,还立下了遗嘱,死后让儿子将石碾捐给文物馆。他说,在那,石碾就可以继续得到妥善的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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