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就要圆了,儿子与他的网友去了蒲田,说是要绕道到绍兴拜谒鲁迅;妻子一大早不知踪影,桌子上摆好了为我准备的午餐。 11点半钟的光景,手机彩铃蜂鸣着《月是故乡明》的音乐。揉揉惺忪的双眼,手机的蓝色荧屏上蓦见三个大字:李季益! “是华生吗?中秋就要到了,老师祝你节日愉快,家庭圆满幸福!”电话那头传来清晰而又饱含沧桑的声音。 “听说你最近血压高,记住,千万不要断药……” 李季益,我的初中班主任,如今已是74岁高龄! 我顿时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 四十三年前的初秋,津市一中新生报道处。 “同学,你叫么子名字?”李老师那一口浓重的湘潭口音,使我的怯意荡然无存。办完入学注册手续后,我从胸前掏出那份体温尚存的决心书,恭恭敬敬地交给李老师。 李老师似乎有点意外地望着我,然后疑惑道: “决心书是你自己写的?” 我怯意地点了点头。 “字也是你写的。” 我不再羞涩,很是自豪地道了声是。 李老师喜形于色: “那好!入学的第一期黑板报就交给你了!” 不久,初一三连的三个排在操场上召开第一次连会。宣布了全连连排干部名单,我出任副连长兼95排排长。 后来,我终于弄明白:出任连指导员的那个女生,其班主任是初一年级组的政治教研组组长;出任连长的,其班主任是学校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剧组的阿庆嫂的扮演者;而李老师则是学校有名的“黑鬼”,我有着一种被株连九族的悲哀。 文化革命还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展开。开学的第二天,学校召开了一场批判会,我在批判会上慷慨激昂,发言博得红卫兵小将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可叹下午的第一堂课是数学。当上课铃声还没有鸣响的时候,李老师早早地就在课堂的最后一排端坐了下来。课堂提问时,数学老师的眼睛很谨慎地在座位表上徘徊,最后停留在我的名字上。我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支支吾吾了半天…… 下课后,李老师把我叫到一边,痛心疾首地说:“学生以学为主,要全面发展,不能只是喊几句口号!” 第二学期,老师毫不客气地撤掉了我的副连长兼排长职务。我独自在操场的百米跑道上,莫名其妙地双膝着地,用两膝快速蹉跎着,直把两膝磨得皮开肉绽,渗出来的血把两条裤腿染得通红…… 没有人可以感受得到我遭遇挫折后的郁闷和痛苦,也没有人察觉到我对老师的那缕幽怨。 正是这一年,我的散文《阳光灿烂照麓山》获得全校国庆征文一等奖,推荐人正是班主任李季益。 遭遇挫折其实是收获的前奏,而历练是人生的享受。李老师在磨砺我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一道人生的风景! 李老师有过年轻,因为血气方刚,因为光明磊落,他的青春在‘黑鬼’的紧箍咒下蹉跎,然而他并不沉沦。戴着“黑鬼”的枷锁,却又忠贞不渝地守护着三尺讲台;他没有想过当官,命运却阴差阳错地把他推向校长位置…… 老师说:做人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做个守本份又有所作为的人就好;做事业其实也很简单,做你想做的、能做的、可以做好的事就行! 去年四月的时候,我回到了故乡。把一本近百万字的大型报告文学集《纪实惠州》奉献给老师,我没有得到期待中的老师的嘉许。 老师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 “把自己能做的事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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