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九月的第一缕秋风轻轻翻动我桌上的日历时，我发现教师节即将到来了。我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教师朋友是春芳，虽然我们俩居住的直线距离仅200多米，却发现我们好久不见了。日子过得匆忙而充实，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忙碌碌，偶尔微信聊聊。她告诉我，她退休了；又告诉我，准备再上岗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中，学生们一茬又一茬地毕业了，她美好的青春岁月也在吱吱嘎嘎的粉笔声中悄悄流逝，走到了荣休的日子。粉笔灰染白了她的双鬓，而我脑中浮现的她，依然那么优雅从容，浅笑嫣然。
一
春芳姓张，湖南人。她是一名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上世纪九十年代从湖南调入惠州。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暂时保密，五官精致，短发，眼睛大而亮，在我眼里，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学生眼里，那是一双威严的眼睛，听说只要她一瞪眼，或者多看你两眼，学生会颤抖，绝不敢对视。
认识她20多年，但跟她成为朋友，是我女儿成为她的学生之后。在跟她成为朋友前，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言，要么说她漂亮是花瓶式的，要么说她不会做家务，光会穿衣打扮之类的闲话。那时，我觉得她很高冷，跟她打招呼，她回我的永远只有一个鼻音“嗯”。
和她熟悉了，才发现传言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漂亮是真的，不能干纯粹是谣言。她在料理家务方面不是一般的能干，而是比一般人都能干，但最能干的还是她的本行——教学。而与表面现象相反的是，她性格一点也不高冷，她是一个开朗热情、爱说爱笑的人，只是她不跟陌生人和不相干的人说笑。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你谋生的职业，正好是你所热爱的。春芳非常热爱自己的事业，她喜欢教书，喜欢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知道她书教得好，是她教我女儿后，女儿回来频繁地跟我讲张老师如何长如何短时，看女儿一脸崇拜，我才知道张老师是被颜值掩盖了才华，使得社会传闻变了味，光说她漂亮，教书这个本事反而被淡化了。
春芳初三接我女儿这个班时，班上语文平均成绩是65分，这是一个不及格的分数。女儿告诉我，自她接手后，班里最调皮的同学也不敢不做语文作业。有的学生放学在路上玩耍不回家，有同学就告诉他们“再不回家，就会碰到张老师”，那学生只得乖乖回家了。张老师的名字好用，威望摆在那里，没有不怵她的。学《岳阳楼记》时，女儿回来跟我学她讲课，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学得有板有眼。我发信息问春芳“你是这样讲吗，我也来听一堂课好不”？她回我：少来。女儿后来的文言文学得好，就是在她那里底子打得牢。
有次开家长会，英语数学政治等老师都讲完了，班主任说散会，但家长们坐着没起身，前后眺望，嘴里嘀咕着，张老师呢，她怎么不来了？虽然她不当班主任，家长却希望她来讲讲，在家长心中她比班主任有威望有影响力。我悄悄发信息问她，你咋没来讲话啊，家长们在翘首以盼。她没回信息。我们只能散会怏怏走了，感觉这家长会开了个寂寞。在路上，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非常抱歉，对不起家长们，我在另一个班讲话，来不及赶过来了……
女儿毕业时，他们班语文平均成绩是88.5分，一年时间，提高了20多分。
有人知道我和她是朋友，向我打听她下学期教哪个班，打算把孩子送进她课堂的；有来托我找她开“小灶”的。她平时表面看似冷面，实则内心热心、善良，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愿意自己吃苦受累，为了帮朋友和一些特殊家庭的孩子，牺牲了自己很多休息时间。女儿曾说，不是每个学生都跟自己一样幸运，能碰到这么好的语文老师。是啊，不可能每届学生都能遇上她。
她也会跟我交流她教学的忧愁和快乐。有一年，她申请到一所乡下中学去支教，这是一所教学质量相对落后的农村学校，留守孩子多，学生成绩差。刚去没多久，她就发信息告诉我，说那里的学生没有一点纪律性，上课吊儿郎当，不请假，迟到是常事，上课的时候还自由走动，当老师是空气。学生们都知道自己考不上高中，混到毕业就出去打工。为此，她竭尽全力想要改变现状，帮助学生进步。
有一次，她发过来一篇学生写的作文给我看，她说这就是学生的写作水平，她为这些孩子感到十分焦虑。我看完作文，我知道差，没想到差到这个程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初三学生写的，整篇文章不满一页纸，只写了几句话，跟小学生造句差不多，还不通顺。但我看见春芳仍然认认真真给学生做了批改，把错别字和不通顺的语句，用红笔仔细地做了批注，文中唯一一个用得好的词，她在旁边作了点评：这个词用得好，通俗，准确。
我想，这也许是这个学生唯一一次得到的表扬吧。春芳离开学校时，这个曾经最差的班，虽说成绩进步不大，但纪律和自觉性好了很多，也和她处出了感情，对她依依不舍，这样的师生关系，在那里是很难得的。
作为一名教学经验丰富、资深的前辈，她也乐于帮助后辈。有次吃饭，一个老师再三地感谢春芳对她的帮助。刚入行的年轻老师，教学经验和威严不足，春芳会把自己的教学经验传授给他们，让他们少走弯路。我问她怎么这么热心？她说，看起来我帮的是老师，其实帮的是学生，一个好的老师，才可以带出更多优秀学生。
二
春芳对学生，既是师，也是母。她把学生当成自己孩子关爱。
她对学生好，好得让我羡慕，只要孩子们好好学习，她给学生做美食，给他们织毛衣，送小礼物等。有次我们在外面吃饭，她打包一些美食带回去，说是奖励给认真学习的孩子。在学生成绩进步的时候，她会自掏腰包买书和学习用品，甚至还买孩子们喜欢吃的零食。女儿就曾经得意洋洋地带回过张老师奖励的巧克力。她也会跟学生们聊青春的萌动，帮助孩子们度过青春期的烦恼。她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关注学生的家庭情况，特别是单亲、留守、贫困等特殊家庭的孩子，帮他们健康成长。这已经超出一个老师教学的范畴，有如母亲对孩子，用心用情，给予学生们无微不至的关怀。
千万别以为她是慈母型的老师，那就错了，她的“狠”也是出了名的，谁也别想在她那里蒙混过关，该背该默写该完成的作业，没有完成，她绝不手软，她有老式教书先生的严厉，手中的“戒尺”从不认人，该敲打的敲打，该责罚的责罚。女儿曾跟我说，她们班同学，没有谁敢上她的课不认真，可见她的严格。
她的狠，使学生成绩进步快，严师才能出高徒，她教的班级语文成绩总是遥遥领先。有个家长告诉我，本来她孩子的语文成绩最差，初三遇上她，一年下来，语文反倒超了其他科目，考上了理想的高中。
这世上所有的坚持，都是始于初心，源于热爱，成于坚守。春芳最高兴的是她收获了教学成果，比如她教的班级考得好了，学生参赛获奖了，孩子们考上理想的大学了，等等，她都会很高兴，那是她最自豪骄傲的时候，跟我聊起来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印度电影《嗝嗝老师》里有句经典台词：一般的老师教你知识，优秀的老师教你理解，伟大的老师赋予你启迪和智慧，爱与包容。
春芳教书，除正常的教学，也会跟学生讲书本以外的世界，让学生树立崇高远大的理想，树立正确的三观，要正确看待许多社会现象。她支持学生去外面看更广阔的世界，鼓励学生多读书，读好书。每年寒暑假，她布置的作业也与众不同，除了书本作业以外，还会建议学生看几本课外书和看一些中外电影，并列出一串书单和影片名，比如名著《唐吉诃德》，电影《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等，就是她布置给学生的作业，这些书和影片，我就是和孩子一块看完的。她引导学生打开视野，辨别善恶，学会感恩，她用真情和智慧启迪每一个学生，引领孩子们走向知识的海洋。
虽说她是一个女子，却有着大义凛然的正义感。她不喜欢背后搞蝇营狗苟，对于嫉妒她，在背后说她闲言碎语的，她能一笑了之，但在关系到学生健康影响学业方面，她不惧权势，不顾及个人利益，敢作敢当。
有一年学校周边开办了一个工厂，排放大量废气污染学校，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搅得学生和老师都不能安心上课，没几天就有学生开始有头晕的反应，闹得人心惶惶，学校交涉几次无果。据说那厂子有后台，搞定了某某大人物，学校老师也奈何不了，很多年轻老师胆小不敢出来说话，许多家长四处求告，找新闻媒体等。春芳从一开始就关注此事，义愤填膺，仗义执言，她支持家长们去维权，自己还托关系找人去协调此事。有朋友私下劝她，你不要掺和，快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眼睛一瞪，怒吼：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关系到上千学生和老师的身心健康，我怎能视而不见，我还配站在讲台上为人师表吗？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最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让这个工厂搬走了，事后，同事和家长们都很佩服她，更加了解她的为人。
在教育的路上，她无私无畏，把勇敢和正义的光芒传递给学生。
三
生活的一半是烟火。
生活中，春芳的贤惠能干是我所望尘莫及的。首先她烧得一手好菜，她烧菜耐心、讲究，装菜的碗碟材质、形状，菜的色相、味道，她都有讲究，端出来跟五星级饭店里的菜一样，色香味形，美味可口，每每她还在厨房忙，我就忍不住“偷”吃上了。她毛衣织得那叫一个漂亮，有款有型，大小合适，款式时尚。去年，她为了鼓励一个学生好好学习，晚上和周末加班加点，亲手织了一件毛衣送他，织好后，还拍照微信发给我看。这一针一线里，饱含了她对学生满满的爱和期望。这年头，试问还有几个女人会这门手艺的？即使会织的，也不织了，买一件便宜又好看，何苦受这个累。但她不这么认为。
说是朋友，其实我们也有不合拍的时候。我最不喜欢和她一起逛街，逛一次，我那脆弱的心灵就受打击一次。有次，我和她一起逛服装店，她件件穿了合适，服务员适时送上奉承：穿在你身上，比我们店的模特穿了效果还好。最要命的是，我认为服务员还说得对。所以后面干脆不用试了，看中了，直接拿下。我这五短三粗的身材，越试越生气，一件没买着，回去路上，我和另外一个朋友，帮她拎着大袋小包，看她开心而归，我却没了来之前的兴致勃勃。她也有不喜欢我的时候。她做美食时，偶尔叫我进厨房帮忙，她厨房里的厨具，锅碗瓢盆样样俱全，多得我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啥用途，她叫我递东西，我东翻西找，在哪里？在哪里？翻半天找不着，有的在眼前我也不认识。问多了，她烦，她生气，娇嗔怒吼：你干脆出去喝茶吧，等下多吃点算你帮忙了。所以，大多时候，我是坐享其成的那个。
不论我怎么不“喜欢”她，我都给她穿不了“小鞋”，她明明一六五的个子，却偏偏长了一双小脚，穿35码的鞋，我笑她买鞋只能上儿童鞋店。来我家，我只有38码大鞋侍候她，她穿着就像儿童穿大人的鞋，吧嗒吧嗒，我笑她，脚那么小，你走得稳吗？
诚然，她走得很稳。因为她对生活的热爱，对职业的理想追求，她在人生道路上走得精彩而潇洒。在她50岁的生日宴上，许多家长和学生送来了鲜花和祝福，一众朋友说起她的半生成就，得意门生遍布各行各业，有出息的学生数不胜数，真是桃李满天下啊。每逢教师节，问候和祝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飞来，那一刻，她笑靥如花，温柔可亲，她感到无比幸福，觉得所有的坚持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唯有热爱，不畏世间无常。淌过岁月的泥泞沟壑，她战胜了生活的一次次磨难，走向幸福。
淡看人间三千事，闲来轻笑两三声。闲暇时，她喜欢边放音乐边收拾打扫屋子，把家里整理得清爽明亮；她喜欢种植花花草草，花开了，满窗娇艳欲滴的三角梅伸出窗台，美了自己，惊艳了路人的目光；她喜欢为学生为朋友，也为自己洗手做羹汤，邀三五好友小酌一杯，聊聊看过的书和她教书的喜乐与忧愁；她喜欢一个人，一杯茶，一本书，坐在她精心布置的小阳台上看书喝茶，享受一个温暖惬意的下午时光。她也喜欢去远方旅行，开阔视野，享受旅途秀丽风景。她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她快言快语，直言不讳；她善良纯粹，真诚坦诚，这就是我眼中的她。
春芳今年光荣退休了，很多学校向她抛出橄榄枝，有邀请她去学校搞管理的，有邀请她去做教学课研的，她都拒绝了，她说，如果我再就业，就想站在讲台上，认认真真教几个学生，实实在在为孩子服务。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春芳人如其名，如春天的细雨，用知识的养分滋润学生们的心田，让一代代孩子们健康成长。她对事业与生活的热爱，她的善良与正直，如四季芬芳馥郁的花朵，历久弥香。奔赴心中热爱，前路漫漫亦灿灿，不管“芳”落何校，都是这所学校和孩子们的福气。
祝福她，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更上层楼，快乐永远。
范恒，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民协会员，惠州市作家协会会
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铁路文艺》《人民铁道》《惠州日报》《惠州
文艺》《广州铁道》等，多篇散文、诗歌被选为朗诵作品，在省市征文比赛中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