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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州市第九届民间艺术(线上)博览会作品选 | 陈文端散文《半梦半醒日悠悠》
作者:陈文端(惠州民协会员)    来源:    日期:2023-07-28 20:09:34

 

半梦半醒日悠悠

 

几年前,有一天婆婆问我:“端,你七十多岁了吧?”然后非要送给我一件我再过二十年也不会去穿的老年人服装,我诧异之余,哑然失笑,知道时年近九十高龄的她,已然走进混沌的世界。

今年她九十有一了,曾经的异常状态变成了她的正常状态。

她问:“端,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四个”。

“你排第几?”

“第四”

“我姐妹十一个(包括堂姐妹),我排第六,那我以后就叫你四姐,好吗?”

“好,那我叫你什么?”

“你比我大,就叫我六妹吧”。

“好”。

她自言自语试叫了一下:四姐哎,六妹哎。然后满意地说,好,就这么叫,这么叫好听。

从那后,我就变成了她的四姐,她很自然地四姐四姐地叫着,我习惯了,但第一次听到的人都要大笑一场。

但她对我的称呼也不是一成不变。几个月前,她摔了一跤,行动不便,我帮她洗了澡,在这之前,好强的她,一直生活自理,拒绝别人的帮助。有一次,我去看她,闻到她头发有味,这才意识到她已年老力衰,料理自己恐已力不从心,虽然家里有保姆,但她自从迷糊了以后,对保姆很排斥,绝不让保姆近身,我就想帮她洗个头,但她说什么也不让洗,一个劲地说她自己能洗。摔伤后,变成伤病员的她精气神大减,我扶着她去浴室,她边吃力地挪步边哀叹:“做人真苦,我又没摔着,怎么腿这么痛呢?”我告诉她:你前几天摔倒了。她一口否认:没有没有,我哪有摔倒过。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痛上,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我拿下了,我们合作良好顺利地完成了各自的一个人生第一次,她第一次让别人给她洗澡(幼儿期除外),我第一次给别人洗澡。我本以为给老人洗澡对我来说一定有难以克服的身心障碍,却没想到竟然轻易做到了,这让我对自己刮目相看,并很有成就感。从此我把给她洗澡当作一项神圣的工作来做。搓背的时候,她不停地说:好舒服,好舒服。洗头吹发的时候,她说:四姐,你动作这么熟练,你在理发店工作的吗?我说不是哦,她说:那你可以去开理发店,我去给你帮忙。婆婆有一头浓密而自然卷曲的头发,洗完吹干梳整齐,再抹上一点油,天生自带的漂亮发型衬着她那虽然皱纹密布但端正方圆的轮廓尚在的脸,一个好看老人的样子就呈现眼前,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动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四姨,你真是千古好人。我禁不住扑嗤一笑,为她给我提升的辈分和戴上的高帽。又有一次,洗澡时她也不停说着感激的话,并说我得叫你妈妈。我再次笑得花枝乱颤了。

家有一个这样的阿尔茨海默老年痴呆早中期病人,时时制造笑点,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说着令人捧腹的话语,倒是给家里增加了笑声。

然而笑着笑着就哭笑不得了。

保姆在抹桌子,她说:不用抹了,不用抹了,桌子好好的你抹它干什么?保姆在扫地,她说:你看你看,垃圾从没有扫出有,你吃饱了没事干吗?保姆在厨房做饭,她正在看电视,厨房发出哐的一声,引起她注意,开始骂了:你在干什么?你自己家的厨房不用,为什么到我们家来用我们的厨房?这时家里来了个客人,她拉住人家开始了对保姆的长篇控诉:“一大早八点半自作主张到我们家,我们又没请她来,她自己就来了,然后就霸住我们的厨房洗啊切啊煮啊,到现在十点半还不走,我们自己想进去做饭没法进去,这么晚了连口粥也没喝上……”

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就像打开了水龙头,水哗哗啦啦流个不停,然而却没法去把水龙头关上。烦也没用,只能当她在唱歌了。

前保姆刘姐,婆婆对她已到一刻也不能容忍的程度,为了让婆婆眼不见心不烦,也因为懒,她经常躲在房间不出来,婆婆站在门口大声叫她开门,嘴里骂骂咧咧,还抬脚去踢门,并扬言要去报警,叫警察来抓她,刘姐只好把门打开,婆婆快步冲进去,推了她一把,这是那个知书达理的黄老师吗?这情形就像是另一个人假借婆婆的身体在做着这一切,十分缺乏真实感,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更生气了:你不帮我赶她,还笑!她不依不饶,非得刘姐走才甘罢休。刘姐只好背起包往外走,她又没有地方可去,只能躲在门口,我还得见机行事想方设法偷偷把她放进来,累死我这个调解员了。

因疫情困守香港三年没见到婆婆的小姨,疫情一结束,立即过来看她,目睹她的“可恶”行径,小姨接受不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她那善良宽厚的大姐,她大声地痛心地向大姐发出灵魂拷问: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佛说骂人是犯口业,真担心婆婆一世好修为被这病所毁,但愿那个记人一生善恶功过的神,明察秋毫判别有心之错与无心之错。

有时候,婆婆又魂兮归来,恢复她热情好客、乐善好施的本来面目,看,她递给保姆一根香蕉,叫她吃。跟她讲她那了不起的童年故事,八岁理家带弟妹,还有她那教书育人的父母、童年突遭变故而陷于困顿的家,她的自强不息的兄弟姐妹,岁月有多久远,她的记忆就有多清晰,沉浸于往事中的她看起来是多么正常,小阿姨因为她难得的友好也很开心,奶奶长奶奶短地问东问西。此刻岁月静好。

睡觉之前,她三顾我茅庐。一会儿送个苹果,一会儿送块饼干,一会儿又来邀请我去她房间一起睡——这时的她,一如既往是那个温暖的老太太。

多么希望她那瞬息万变的天空,可以停留在睛朗的这一刻啊。

婆婆现在好像活在蒙太奇电影中。她摔伤住院大家去看她,她说:“回去跟嬷嬷说,我没事。”嬷嬷是她的母亲,死去几十年了。生气的时候,她说:“我要回东湖自己的家。”东湖是她的娘家。遇到不满的事,她说:“我要去香港给人当保姆。”在她混沌的意识中,她的母亲没有离去,她的娘家还是她的家,她忘记了她是一个很老的人,还随时可以远走高飞去闯世界。如此看来,老了生个阿尔茨海默病,就像是荣获上天给的安慰奖,而奉陪他们的家人,却像是得到上天的小惩罚。

祈盼医学攻克阿尔茨海默症的那一天早日到来,让每一个走进苍茫暮色的老人,心灯长明,永不迷失自己,直至消失在世界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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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文端,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惠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惠州市小小说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采集香味》,有多篇文章入选本市各种文集,多次参加各类征文比赛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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