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

若问乡愁在何处？梦里村中那棵树。

那棵树屹立在村头，粗根深扎大地，硕大的树冠伸向湛蓝的天空，与远处的山，近处的田野融为一体。它长呀长，长了上百年，把自己长成了地标，长成了深埋在村民心里的印记，只要看到那棵树，村就到了，家就近了，心就暖了。

那棵树耸立在路边，繁复的枝桠、茂盛的叶子，构成一朵绿色的华盖，开辟了一方宁静的驿站，让过路的村民可以在它的庇护之下，休憩、喝水、乘凉，驱走干农活的劳累，多么温馨，多么舒适，多么亲切。看到那棵树，心就安了，身就定了。

那棵树挺立在村中，经过几百年的成长，已成为村民可敬的族长，每一圈年轮都记录了历史，每一根虬枝都刻满了岁月。爷爷的爷爷年幼时曾在它的树荫下玩耍，爷爷小时候在它的树荫下唱着童谣。而今，它是村民休闲娱乐的好地方。村民在树荫下议事、下棋、唱戏曲、聊家常，甭提多逍遥，多惬意。

那棵树依偎在村边，紧挨着村居农舍，怀抱着青砖黛瓦，悠悠岁月，与村民不离不弃；日月轮转，为村民遮荫挡雨。乐着村民所乐，痛着村民所痛。看过多少嫁娶，迎来多少新生，送走多少老人。

那棵树矗立在水边，与江相照，与湖相映，与村民水土相接，血脉相连，是乡情更是亲情。那棵树，见证了荣辱兴衰，依然用顽强的生命力，宣示着对乡村，对土地的忠诚。

那棵树寄托了村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与“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望。逢年过节，逢办喜事，村民都为那棵树张灯结彩，挂起大红灯笼，挂起祈福的红带。那棵树陪伴村民走过艰苦奋斗的岁月，迎来幸福安康的日子。

那棵树下的孩童一天比一天长大，从少年长成青年，再长成壮年，将人生的喜怒哀乐都赋予了树荫，将人生的成败得失都与树共享。

那棵树承载着乡土、乡村、乡民古老的土地情怀，经历了几千年朝代、社会、制度的演变，始终不改土地本色，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乡民心中。这种土地情怀源自中华民族古老的土地信仰，蕴含着人民敬畏天、热爱地的古老心理，饱含着农耕民族、农耕文明丰富的人文内涵。

时至今日，散落在惠州郊野广阔天地的自然村，依然保留着纯朴的民风，朴素的土地信仰。那棵树下，总会有一间小小的土地庙，供奉着传承了几千年的土地神，也就是帝王口中经常说的“社稷”中的“社”。有的只供奉土神，有的是土神和谷神一起供奉。

《论语·八佾·哀公问社》载：“哀公问社於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其中的“社”就是中华民族古老的重要祭祀对象之一 ——土地神。

“社”字在甲骨文中，就是在地上放置一土块来表示土地神位，供人们顶礼膜拜。郭沫若先生《甲骨文字研究》指出“土”就是“社”。土块容易风化，后来人们就在土台上种植一棵树，作为土地的神主。  《礼记·郊特牲》：“二十五家以上则得立社……所置社者皆以上地所宜之木。”二十五家也就是一个自然的村落，每个村落都有社，社为土台上种植树木这个文化习俗在惠州乡下依然有所保留。只不过，种植的树木，已经由中原的松、柏、栗转变为适合南方种植的榕、木棉等。

在土地信仰的氛围下，乡民乡风普遍良善、纯朴，环境得到很好的保护，自然资源得到合理的利用，在万物生长的自然规律下，村落得到可持续发展。正如《荀子·王制》所载：“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

那棵树，总是宠辱不惊地看着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那棵树承载着人民的初心，“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