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村口,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几块垒叠在一起的大石头,那是我们儿时的天然游乐场,我们女孩子喜欢在那里玩游戏、过家家、“溜滑梯”……男孩子们喜欢把它当作战场,在那里冲冲杀杀,他们一会儿埋伏在战壕里,一会儿冲上高地,向敌人开炮,天天都要在那里上演激烈的战斗。在那精神物质都贫乏的年代,那几块巨石带给我们的快乐,完全可以跟今天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儿童游乐园相媲美。所以离开家乡后,每次回去,一到村口看到那几块大石头,就像最要好的发小蹲在那里迎接我归来,亲切之感扑面而来。对我来说,在村口,这几块大石头是最有存在感的。
然而最近我回老家,走近村口的时候,我那本应落在大石头上的视线,却被那些横空而出的花花草草抢先夺去了。只见在大石头附近的地方,路边、溪畔、空地上,突然冒出许多花儿,花是常见的木槿、月季、美人蕉、百日红之类,显然不是野生的,看上去也不可能是村里有规划实施的绿化美化工程。随意地这里一簇,那里一丛,这边一大片,那边一小块,仿佛天女散的花,有一片金菊与村边那一座叫南山的葱翠山丘遥遥相望,心想莫非是村里某位有文化的老先生仿效陶渊明的浪漫之举?这赏心悦目的村口新风景让我看呆了,也让我十分惊奇:这是谁的杰作?这时有个乡亲从身边经过,我便向他寻求答案,他告诉我:“花是春笋种的啊。”呵呵,原来是“花痴”春笋种的呀,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春笋是我最好的发小,小时候我俩成天形影不离一起玩。关于她,我曾写过一篇散文《春笋的幸福生活》,读过的朋友会知道春笋有多幸福,改革开放之前的春笋并不幸福,日子笼罩在贫穷的灰黯中,改革开放改变了中国人的命运,春笋是其中之一。改革开放后的农村,经济搞活了,人们有钱了,纷纷盖新房,春笋的丈夫抓住机会,投身建筑行业,活多收入丰厚,使春笋过上了先辈们想也想不到的好日子。她,一介农妇,有史以来,农妇的人生,就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没完没了的劳作,就是拖儿带女灰头土脸,就是井底之蛙,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遇上好时代的农妇春笋,她的生活,丰衣足食,舒适惬意,虽然她仍是一个勤勉持家的主妇,但她还有诗和远方。
诗就是她的花。爱花是女人的天性,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花园梦。当我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们与生俱来那一颗爱花的心,就像春笋的名字,即使置身乱石堆之下,也会不可阻挡地破土而出。门前院角,破盆烂罐中,有我们五颜六色的花儿在迎风摇曳。你有百日红,我有午时花,你有向日葵,我有大丽菊……,花,是我们小姑娘之间互相炫耀比拼的宝贝。谁家有新花,小伙伴们奔走相告,眼馋不已,纷纷求赠,不久大家的小花园就都有了。爱花,就像我们爱漂亮的衣服一样,是伴随终生的执念。拥有一个百花园,是我们梦幻童心中的绮丽梦想。
当春笋一家离开那不知住过多少代人的破旧老房子,搬到村口大石头旁边的漂亮新楼房,面对美仑美奂的小洋楼,门前低吟浅唱的小河流水,她那颗爱花的心倏然醒来。生活似锦,锦上要添花。她要让怒放的心花开满心房的同时,也开满房前屋后,开满村里村外。所以,那年当我去见阔别多年的她,一走进她的新家,就被那鲜花盛开的情景惊艳醉倒了,回来后就激动地写下了《春笋的幸福生活》一文。
春笋还有远方。祖祖辈辈农妇的那双脚,虽然天一亮就没停歇,却像驴子似地在圈圈里转,锅台,井边,山上,地里……春笋的那双脚,却走过江南的小桥石板路,京城繁华的大街,桂林的山水,塞外的草原,黄山的险峰……在我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这个富态的女人正站在玉龙雪山那块标着海拔4506米高度的石头边,咔嚓一声定格下这个自豪的画面,接着嘀的一声出现在我的手机里。
走过半生,我们还是那个爱花的小姑娘。走过半生,我们又重回有花共享的美妙时光。我的手机相册里,有许多花的图片,其中有一些是春笋家的花。一年四季,春笋家花开不绝,每有时花初开,春笋总不忘与我分享喜悦。而我虽然居住在城市里,没有条件亲享种花之乐,但我也实现了我的花园梦,我居住的小区花园里,有一百多种有色开花植物,春夏秋冬,也有我赏不尽的姹紫嫣红。对于爱花的我来说,我曾说过我住在这里,如同掉进蜜罐里。我的花自然也通过微信,让春笋大饱眼福。
春笋种花的激情如滔滔之水,自家的庭院涨满了,漫溢到家门口,并四处扩散,这次她很沉得住气,竟然对我不露一丝口风,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村口的花,是春笋对生活的感恩,对家乡的热爱,对幸福的诗意抒发。种吧种吧,春笋,尽情地种,种花的女人很幸福很可爱,有花的世界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