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过端午,是和中秋一样重要的节日,除了吃食丰盛,还有一些特别重要的“仪式”要完成。
老家是土砖瓦房,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期。屋后是山,房里冬暖夏凉,蛇经常从砖缝、瓦隙里爬进来乘凉,冬眠,捕食。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在灶湾里烧火,母亲在灶后炒菜,突然一条大蛇和一只老鼠从屋梁的稻草上“嘭”一声掉在屋子中央,原来蛇在捕老鼠,不小心自己也掉下来了,蛇被摔得有点懵,看着老鼠跑了,它也慢慢伸直身子爬走了,我和母亲吓得目瞪口呆。还有次,晚上口渴,我到厨房水缸里舀水喝,灯光昏暗,隐约看见墙上有一根绳子,我本想用手去抓,突然想想不对头,拿灯一照,原来是一条黑蛇趴在墙上一动不动,吓得我魂飞魄散。虽然经常被蛇吓得不轻,但是蛇倒也跟我们还能“和平相处”,没有伤及过我们,只是偶尔“偷腥”,偷吃鸡蛋、肉食等,父亲每每发现,只是把它赶走,也不伤及它们性命。即使这样,我们仍然怕蛇,母亲也怕,还要壮着胆保护我们这些更怕的孩子。蛇自由穿梭在厕所、猪栏、禾场等地方,冬天脱下的皮,跟一根白带子一样挂在屋梁上,触目惊心,那些年,我们家被蛇惊扰得苦不堪言。
在这种担惊受怕中我们过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年的农历五月,一个云游的道士到我家歇脚讨水喝,母亲客气地倒茶、留饭,闲聊中,母亲说起蛇的苦恼,道士围着我家房子看了看,临走告诉母亲一个秘方,用雄黄、酒和蒜蓉调和,用桃树枝沾着雄黄酒围着房屋洒一圈,还授了几句口诀,条件是必须在农历五月初五这天进行,蛇爬不进这个圈,也就进不到屋里来。
那年端午,母亲按道士的方法试验,惊奇的事发生了,那一年,屋里果然不见蛇的踪影,连屋子周边也很少见蛇。
以后每年端午,我家多了一项神圣的“仪式”。做这件事时,不能说话,只能一个人悄悄进行,那时我们不懂事,偶然碰到会大声叫喊,母亲用严厉的眼神把我们使开。我们就觉得更加神秘了:母亲在给蛇下“咒语”呢!
被蛇困扰了多年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后来看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时,发现白娘子吃了雄黄酒就现了蛇的原形,原来蛇怕雄黄,我好似明白了什么道理。前几年我老家建新房,母亲在次年端午特意从广东赶回老家去,我不问,也知道母亲回去干什么了。
雄黄可以驱蛇辟邪,民间有许多说法,比如:雄黄能杀百毒,辟百邪,杀蛊毒。人佩之,鬼神不敢近;入山林,虎野狼伏;涉船水,毒物不敢伤。葛洪在《抱朴子》里有说:“带雄黄入山林,即不畏蛇。若蛇中人,以少许敷之,登时愈。”这一古老观念一直到现在仍被民间运用。
但雄黄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成为端午节的驱邪上品,因雄黄在古代价格昂贵,普通老百姓难以普及。韩愈写过:“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奇怪物,剂钱至十数万。”据有关资料显示,在明代以前端午节驱邪主要用菖蒲、兰和艾。
端午居于五月之始,气候转暖加上梅雨到来,高温湿热伴随蚊蝇孳生,虫蛇出没,正是传染病高发季节,在无医学常识、疾疫肆虐的古代,利用菖蒲、艾叶来驱瘟逐疫,甚至有人认为划龙舟的习俗也是属于上古驱瘟仪式之一。苏轼就曾写诗:万寿菖蒲酒,千金琥珀杯。证明在宋代已流行用菖蒲。这些芳香草药本身有一定的消毒防疫作用,因而也有了驱瘟能力的附会,至今许多地方仍然保持着这些习俗。
我老家就有挂艾叶的传统习俗。端午那天,每家每户都会去山里砍一捆艾叶挂在厨房、猪牛栏门口,母亲还会用新鲜的艾叶点燃到猪栏里熏一圈,蚊子会少很多。等到艾叶风干了,拿来煮水洗澡,有止痒、祛湿的功效,据说给坐月子的妇女和婴儿洗澡最好,不会留下月子病和保孩子平安。
《荆楚岁时记》记载:“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四民并蹋百草之戏。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忀毒气。以菖蒲或镂或屑以泛酒。”后来菖蒲和艾的应用已经混同,菖蒲也用来佩挂辟邪,一直遗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