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理洁的散文集《水城故事》还在热读,其中《水城故事》《祖屋的宜园》《老街》《蚬壳岗纪事》等等风情画还在眼前一出出显现,她又写起小小说来,且她的小小说像六月的黄皮,骤然间灿烂满枝,其丰沛的汁水酸甜了读者的心路,清濯了读者的眼眸。 惠州近几年已形成小小说创作群,阵营十分强大,在刚刚结束的中国郑州·第三届金麻雀小小说节上,惠州小小说领军人物申平荣获中国第四届小小说金麻雀奖。惠州小小说创作在国内已经达到了相当水平。苗理洁,就是这阵营里杀出的一匹黑马!
俗世里的真 小小说阵营斜刺里杀出一女将!用这么一个标题给苗理洁写书评,似是太过生猛和硬朗了。据说,现在中国小小说的流派有“魔幻”、“传奇”、“美艳”、“硬朗”等等体系,而我,是不管人家什么体系不体系的,我认为苗理洁的小小说自成一体,叫“自然”。苗理洁写小小说,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文体创新”,是她文学生活的另一种选择,她的成长,不是在阴影下,也不是在缝隙中,而是在一块空旷地里,斜刺里长出一棵黄皮树来,哗哗啦啦地,就挂满了果子。我之所以强调是“黄皮”,就是因为没有哪一种果子似黄皮那样天然清新的俗世平民之物了,那么著名的榴莲和山竹,凸显的是霸气和甜媚。苗理洁在惠州小小说园地已占得一席之地,并吹起了自然清洌之风。 美籍华人学者穆爱莉说,看中国的变化,小小说是一个最好的窗口。此言不虚,苗理洁的小小说就很好地反观了人和社会的价值取向。从官场到市井,从人性到世情,她的作品可说是大观园的微缩,她写人的“修为”,写人的成长,写人情冷暖,故事皆可观照身边物事,融入了社会生活大潮以及对善美人性的推崇。 《旗袍》作为“官场”一辑的首篇,并以它为书名,确是因为它故事的典型意义和构思的奇妙。一群正科级以上女干部三八节接到通知,每人要穿漂亮旗袍去邻县座谈联欢,50岁的文倩不曾穿过旗袍,但为了听从上级指示,便将这旗袍当作大事来抓,从选料到剪裁,费足了心机和工夫。齐刷刷香艳艳的旗袍们煞有介事而去,临了,却只需要那几个风头最劲的靓女陪书记“联欢”罢了,其它如文倩们的旗袍则连陪衬也算不上。很简单的一个故事,官场这件华丽袍子底下的一些花花肠子和鸡零狗碎便可见一斑。 官场乃是非之地,并且一有是非就是大是非。苗理洁身在官场数十年,官场系列中的故事,是她耳闻目睹甚至是亲身经历的,或可说,很多篇目中的原型就是她自己。她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将其背景搬到了县、乡镇等,没敢打“老虎”,打些“老鼠”而已。尽管阅尽官场无数黑黑白白的片子,也深知官场腐败如大榕树的根一样虬伸纠结,但她的作品中总是有一抹阳光的馨香和亮色,对人性和世间并不失望,如《考核》、《心态》、《口味》等篇目就彰显“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俗世里的美 苗理洁好像是一位人类生活公正、清醒的观察者。清醒就是具有活力,只有清醒和善意地对周围的现实不断地加以认识和领悟,才能懂得什么是崇高。这就注定了她的作品中大都是一个个积极的生命,即便是在黑暗中,也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引渡你彳亍前行。哪怕是写言情故事,她也是以传统和纯良为底色的,她写爱情有点独自起舞的味道,她不会将其写得浓得化不开,或是荤得起腻,然而不要以为这样就失却了故事味,就老套,就不好看,你读读《风铃》《窗外》《秋天》《搭错线》《妈妈的教导》等篇目就知道了,既不黄也不色,人家就把个“言情”搞掂了。我常说,我佩服韩剧的一个重要理由也就是,人家几十几百集连续剧,不在你面前接吻做爱啥的,却让你感觉爱得死去活来,感天动地。其实这才是大本事。 苗理洁的作品最精彩的还是生活部分。生活,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俗世生活,这才是一个更广阔的空间,苗理洁便是俗世空间里出色的行者。她好比世间红尘中的一位“驴友”,凭着脚板和背囊,要说有“暗器”,那就是第三只眼。生活这一辑中的作品,大多都是很美甚至唯美的故事。比如阿玉、阿英、阿花、三婆、丫丫、翠翠、细草等等,她们是美丽的,她们亲手编织着生活这匹七彩锦缎,种菜种出了翡翠花园,栽花栽出了大挂毯,售货的成了服务明星,养鹅养出了致富经,还有开店的,摆摊档的,修鞋的,打油的……苗理洁将俗世里七十二行写得风生水起。生活中也不乏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如《幸福从百岁开始》,说的是百岁的阿桂婆被树为长寿典型,记者问她后辈是怎么孝敬她的,她说餐餐吃豆豉虾酱。其实是后辈嫌她,不给她吃肉,只施予她廉价的豆豉虾酱。从此,豆豉虾酱竟带旺了一方生意。如《挂茶牌卖狗肉》,茶花开了茶馆,音乐、香茗、茶文化。可客人寥寥。老爸烧狗肉作为小吃配茶餐,生意竟出奇地好,斯文不能当饭吃……这样一些情节在小小说中一波三折,更见一番趣韵。 俗世里的善 苗理洁的作品很多是以小小的善因引发一系列美好的善果。其代表作有《屋角那丛龙船花》《珍珠》《因果》等等。《因果》中的阿花在集市救了一只受伤的野鹅,实为大雁,阿花给大雁取名“花花”,对它呵护备至。后来,阿花家的母鹅孵出了一代又一代“花花”的孩子,阿花竟成了“发展杂交鹅”的致富能手。《珍珠》中的珍珠是一对孪生姐妹,澳门的姑妈来小住兼暗探,因为她要在这姊妹花中挑一人作为她的茶餐厅继承人,结果挑了细心善良无私但容貌平平的珠,让相貌姣好处处爱赢的珍纳闷,我哪一点不如珠呢? 苗理洁的善与爱,还浓郁地表现在《母爱》《糯米糍巴》《心愿》等篇目中,我以为,那就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她就是一个以带给周边人温暖和快慰的人。在《屋角那丛龙船花》中有一句主人公小谨祖母的话“风景是靠你自己去创造的”。我相信,这也是苗理洁的语言,这话有点大道理的味道,可是,生活中,你随意弄出一点儿小风景,或许就改变了你的命运,改写了你的人生,改善了你的境遇。她当过数十年“思想政治工作者”,她对别人说这话,更多的是对自己说。 一个女人,不需要老天给你什么漂亮的东西,有真诚的感受就行了,感受自然,感受自己,感受周边的人和事。这是我认识苗理洁以后归纳出来的。苗理洁出身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受了家世熏陶,受了良好教育,上天给了她一条“绿色通道”让她出落得清丽。人间烟火熏染着一切,很多人不能免俗,可苗理洁就能在俗世中还原成脱俗,但她也不是孤傲,也不是清高,也不是与众不同,她就是自然,就是清醒,就是清纯。一个年纪不轻了的女子,说她“清纯”,或被认为欠妥,可我就是认为她配得上。苗理洁是一个纯良的守望者,她也黑暗过也坷坎过也如履薄冰过,做了大半辈子江湖中人,她还是热烈温情,她还是柔软易感,她还是勤奋努力。她的作品不另类,不荒诞,不猎奇,对社会对自然环境对人性良知充满了爱与关怀。她不是为编故事做故事造故事,她的故事就是她所经历的一件事,是她参与其中的情节,是她的熟人朋友甚至就是她自己,读者会跟着她一起去体验,去关照那些茫茫俗世里被自己忽略了的故事。 所谓技巧反而成了题外话 苗理洁有着十多年写散文的经验,又官场历练久矣,其阅历较之普通人深广些,所以,似是在不经意间,就在惠州小小说界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可是,看过她的小小说之后,你或许会悄悄地问一声,写小小说是有技巧的吗?你问错人了,我是外行。但如果说她的小小说没有技巧,我怎么就写不出呢?我没有比她少吃一把盐啊。看来,还是有技巧,技巧的似有若无,是一种圆融娴熟。确实,她没有油画般的凝重,也不是国画般的写意,更不是工笔画的精致描绘,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那么是一幅十字绣吧,平民化而又亲和力极强的十字绣,一针一线时看不出奇巧,绣成了却是丰富与完美! 上面说过,我将苗理洁的作品定位为“自然”,自然怎样才得以成为风格?一是简练。首先是标题简练,一般都只有三五个字。语言也是自然客观的,手随心到,宽泛流畅,像一条小溪缓缓而行,没有“推”“敲”的故作功夫。二是节制。用修饰词的节制,在故事情节渲染上的节制,没有那些“看上去很美”的词、句子、桥段,也没有故作高深的哲理和生涩,却又从容裕如,在小小说的方寸之间自由腾挪侃摆。苗理洁的小小说里,看不到年龄的痕迹,她的语言,就是苗氏在说话。总之,看她的文字,宁和叙述,客观呈现,就像一条走熟的路,你只管淡定闲逸走去。 苗理洁的小小说不是结尾猛抖包袱的小小说构思方式,但不抖包袱,并不意味着不曲巧,有时一点点旁逸斜出的智慧,就让你恍然,呀,这就是小小说! 十分有趣的是,苗理洁的这个集子《旗袍》,写的是“女人帮”,书中主人公竟然全是女人!女子百相一笔描,身为女人,苗理洁懂女人,更是懂自己。这让我想起伍尔芙,那位为全人类的女性呼唤着自己的一间房的伍尔芙,她要的房间,必定是一间可以阅读,可以思考,可以写作的书房,而不是其它。穿行在世相百态中的苗理洁,应该还是一位坐在书房里的女人。她读别人,也读自己;她写别人,也写自己。 ——这种状态,她是满足的! (注:苗理洁是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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