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城东北面的横沥镇向北10多公里处,有个地方叫黄沙洞。这个被称作“洞”的地方,实为山清水秀的丘陵地带,在上万亩四季常青的阔叶林环抱之中,有一个村庄叫黄沙洞村。
植被丰富、翠竹掩舍的黄沙洞村,农舍古朴、民风淳厚,田园秀美、空气清新。公元2004年我到这里做过短时间的逗留,就被这里自然风光和迷人景色所吸引。
世世代代生活在黄沙洞村的村民,与所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一样,过着四季循环、年复一年的春播夏收、夏种秋收的农耕生活。他们除了种植水稻以外,也沿袭了当地种植梅菜和腌制及加工梅菜的传统习俗。这作为一项副业收入,使村民过上了殷实的日子。但是,这个村庄更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而尽享上苍对他们的恩赐,那就是他们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热资源——温泉(惠州人称温泉为汤泉)。
黄沙洞人已说不清楚,他们的祖先到底从什么年代开始在这里繁衍和生息。也许,从远古时代走来,他们的祖先发现了脚下这片热气腾腾的土地。这是“温柔”的热,它多么适合人类的生存呀,它只是在固定的几个地方的几个泉眼,从地底下悠悠地冒出一股股潺潺的热泉,泉水又汇聚为几条小溪,环绕着村庄,再向远方奔去。奇怪的是,热泉以外的地方,仍然绿草如茵。
村民朋友告诉我,生为黄沙洞人好福气哟,从娘胎呱呱坠地起就享受天赐的温暖。早些年女人生小孩都是请了接生婆在家生的,不像现在条件好了去医院生孩子。长辈们用温泉水洗净从胞衣脱落下来的婴儿,粉红的小脸上呈现的是快乐顺畅的呼吸。坐月子的女人,在产后的极度疲劳中,除了吃喝客家人滋补的糯米黄酒炖鸡外,每日还可尽情浸泡在那舒展她们全身经络的温泉水中,弥补着身体的亏损,加快血液的流通。
这里的每一个村民,无论男女老幼,每日每时,无不尽享着这上天的馈赠,享受着别处的人们无法享受的“恩赐”。
这样的介绍怎不令我这个外乡人心动呢,我让村民朋友带着我在冒着热气的小溪边流连。我看见一位姑娘在小溪的下游洗衣,原来她的情郎哥哥是个货车司机,姑娘在洗他沾上油渍的工作服,那热热的泉水,能把油污快速地分解。溪水上游的那一头围着几个小伙子在忙乎什么呢?上前细看,原来他们刚杀死一条狗,正在溪边就着热水褪狗毛。原来这日是夏至。“夏至狗,冇碇走”(乾隆《归善县志·风俗》:“夏至食犬肉,饮荔枝酒,助阳气。”夏至食狗肉,此俗惠州近郊农村至今犹存。碇:原为稳泊船只之锚,引申为立足栖身之地。冇碇走即无处可逃。指夏至日几乎家家杀狗)。这个地方有人喜欢在夏至日用生姜、八角、花椒、柚叶焖狗肉吃。传说这日吃狗肉能避邪、防止五毒入侵肌肤和肺腑。
朋友叫我别着急走,请我吃狗肉,我谢过他,我对他说我是不吃狗肉的,我只是好奇,这水的温度能褪狗毛么?朋友笑道:“你用手试试”。我一试,果然烫手得很。我还听说,村里的小朋友早晨上学前,想吃个鸡蛋很方便,放在溪水浸泡片刻即可。劳动回家的农人,放牧归来的孩子,每天到小溪挑上几桶热汤,浸泡一个热水澡,全身的疲劳就一扫而光。
朋友的介绍是名符其实的,他们真是幸福快乐的黄沙洞人,这种幸福快乐已经洋溢在他们的脸上,融入他们的生活中。
那天我在村民朋友家洗了一次清纯的温泉澡,说它清纯,是因为它没有经过任何消毒的程序或者添加什么东西。呵,身子浸泡在那温度适合的泉水中,尽情舒张着身体每一处毛孔,真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据说已经有专家测定过这温泉含有多种微量矿物质元素,长期使用可润滑肌肤和强身壮体。难怪黄沙洞村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呈现健康的光泽。我对朋友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洗温泉。
回来不久,听说有实力雄厚的房地产开发商看中了黄沙洞的温泉,在进行整体开发的事宜。后来又听说他们投资了几十个亿,建成一个有酒店、水疗、高尔夫球场等综合设施的、集旅游度假为一体的休闲养生之地,这也勾起我对黄沙洞的念想。屈指一数,如今6年过去了,不知黄沙洞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耳闻不如一见,还是再次走马黄沙洞罢。
已近白露节令,但在秋老虎仍然肆虐的惠州,白天仍有浓重的暑气,不过,早晨和傍晚吹来的风已经感觉到秋天的气息。
看好一个晴朗的秋日,约好三五亲朋就向黄沙洞出发。汽车沿着东江边的省道驰骋,掠过东江河畔一片片金黄的沙滩,又掠过一格格青绿的田野,夏季播下的水稻已经在施二道肥了,我知道,那绿毯子正酝酿着深秋的金黄。
从惠州到黄沙洞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可见温泉的指示路标和广告牌——“惠林汤泉”。什么时候改成“惠林汤泉”了?难道,起名的人嫌“黄沙洞”的名字土气么?而依我看,“黄沙洞”的名字质朴又天然。
接近黄沙洞,一条新建的柏油路平坦洁净,两旁摩登的路灯灯柱和新建的绿化带显示出时尚的派头,与邻近的农家小屋和田园景色相比,形成鲜明的反差。终于看见“惠州洲际度假酒店”以及“惠林汤泉由此进”的指示牌,所有人眼前豁然开朗:一幢幢别墅群呈现眼前,可谓气势宏伟,金碧辉煌。我去过泰国,这别墅群屋顶有泰式建筑的风格,又有中国古代宫廷建筑的影子,还有西洋风格的壁面。可以看出,建筑设计师别具匠心将古今中外风格糅合在一起。
黄沙洞原址上的那些村民呢?我想起昔日的脸孔。问问门口的保安,保安也说不清楚。保安指指在草地上剪草的园林工人,他说那些都是当地的农民。问过才得知,黄沙洞村民早已搬迁到百公里外的惠阳区淡水镇,他们永远离开这片祖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这别墅群的地面就是黄沙洞人曾经生息的地方。
那田园牧歌的诗意,那热泉涌动的氤氲气息,还有那挑着热汤,悠悠往家走的农家女子矫健的倩影,已成昨日的记忆。
衬托那些宏伟的建筑群,是现代化的园林。那丝绒小草的绿地上,种植着热带风情的棕榈树和鱼尾葵;分布在建筑群四周的小花圃,开放着血红的玫瑰和大方的木槿。还有纤细的金竹子,如苗条的女子,展示着修长秀巧的身姿。
一干人来到一幢大楼前,楼前宽大的喷水池里泛动着浅蓝色的波纹,浅浅的池底有股水流在汩汩地往上冒,手一摸,是热的,这正是当年其中的一个泉眼。大楼前一个保安礼貌地拦住了我们,他已接到门口保安的通报说有几个人朝着这里走来,他说如果不是住宿的话就请勿向前进了。原来这里保安制度还是很严密的。
来时我本有一个小小的计划,再次走马黄沙洞,不妨再洗一次温泉浴,再来一次愉快的体验。打听之后,感觉这个计划较难实现,因为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住在酒店里可以任意浸泡温泉,但一个房间一天的价格是1500元。
再到别处走走看看,酒店已经不是我们想去的地方。
沿着丝绒小草铺就的小路寻去,来到一幢雅致的楼房。几位年轻的男女服务员迎了上来,招呼我们坐下,非常热情地递上了茶水(问过不收钱才敢喝),并送上印刷精美的“惠林汤泉SPA简介”,原来这里就是惠州人所说的“冲凉”的地方。不过这种“冲凉”有20多种形式,有独立池,情侣池,药膳池,还有异国风情按摩池等等。简介还说明:惠林汤泉属偏硅酸,含氟、纳、镁、氡等微量元素及矿物质元素,其中氡含量高达139至640Bq/L。可调节人体机能,促进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天然生态和绿色环保完美结合。
多么令人心动的温泉,如果价钱适中,是可以考虑洗个温泉澡的,毕竟不是经常可来黄沙洞。
一位服务员小姐以轻柔甜美的嗓音与我们娓娓道来,她说目前还是淡季,单纯洗温泉浴可以打折优惠,而到了冬天,来洗温泉的人多了,价格就比较贵了。各位不要犹豫喔,把握现在是洗温泉的最好时机,优惠价只是298元/位。好奢侈的口气,近300元洗一个澡还“只是”?看来这不是一般人愿意消费的地方,原先那么“平民化”、凡人可取用的泉水已变成桶桶的金子。这里今时已不同往日了,从上至下,都弥漫着浓重的商业气息。
众人商量,一干人花上一千多元洗个温泉澡不值得,就是有钱也不值得这样挥霍,还是打道回府好了。同行中有人提议,横沥的汤粉很出名,不如去横沥的汤粉店吃上一碗价廉物美的汤粉还实在。
车子开动时,对着这片又见的土地,我在心里对它说:再见了,黄沙洞!再见了,让人念想的温泉水!如今你已不再是深山里的村姑,你已让人包装成为“臃”容华丽的贵妇。看来,说是再见,但再想“见”你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