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晨,我醒得很早。雨点轻敲着窗棂,微风习习,空气中有了秋雨后的丝丝凉意。起床洗漱后,决意去东江沙公走走,看看她雨中的样子。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雨丝在微风中飘拂着她的裙摆,淋湿了我的花伞。雨点在我的鞋底下溅起清亮的水珠,发出嗞嗞的声音。街上行人不多,街边的店铺都关着门,想必他们都在秋意凉凉的清晨酣睡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公园里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热闹,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显宁静。广场上的灯柱造型像几只洁白无暇正待展翅飞翔的仙鹤,充满活力,灯柱下水池里的水莲花张开了甜甜的笑脸,安静地注视着公园里的人们。林荫小道旁一簇簇的白玉兰花恣意怒放,若有若无的清香不时钻入鼻孔,让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雨水洗濯后的《江畔追忆》群铜像,散发着青幽幽的光芒,更觉栩栩如生。站在那儿,冥冥中仿佛见到当年忙碌的运沙工人将金黄金黄的沙子运到惠州城内及周边地区修房建屋,铲沙的,推车的,拉车的,川流不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江边杨柳依依,婀娜多姿。草地上,一位老者在练太极,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那一招一式让我驻足观望良久。江里晃动着畅游的身影,还有游泳爱好者正活动筋骨准备下水。几个老者架起了钓鱼杆,眼盯着浮标,躲在伞底下窃窃私语,是怕把鱼儿惊走吗?还是怕破坏这江边的宁静?不得而知。
站在江边的观景台边倚栏远眺,满眼全是黑白的色调。雨丝纷飞飘落江面,激起一层水雾,柔柔东江像新娘般披上了高贵的白纱更显朦胧娇羞,气派的康帝酒店和巍峨的合江楼在雾中若隐若现妩媚动人,散落在江边星星点点的渔船呈现着青黛色,对岸的高楼大厦也在迷雾中隐去了轮廓,幻化成了这幅凝重水墨画的背景。
江边有艘渔船晃动了几下,渔船的主人似乎已经醒来。趴在甲板上睡觉的小狗听到了主人的声响,腾地起身冲进了船舱。一会儿,只见一个男人弯腰从船舱里出来伸了伸腰,踢了踢腿。不一会儿,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也从船舱里走出来伸了伸腰,踢了踢腿,他们的小狗儿一直在旁边热乎地摇着尾巴。这一伸一踢对于他们而言也许意味着新的一天来临了,他们要去捕鱼,要去卖鱼,换回布衣素食。这些渔民祖祖辈辈生活在水上,一叶轻舟,就是他们的家。船漂到哪,家就安在哪。水,船,打鱼,是他们从小就形成的记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在江水中静静流逝。随着一批批渔民在政府的帮助下上岸定居生活,我想这些渔船终有一天也会在这江面消失,而这消失却并不是件坏事。
这时,公园小卖部的老板娘也来了,大清早的没生意,我便过去和她随意攀谈起来。老板娘五十开外,她说她就是喝着这东江水长大的。在她小的时候,每到夏天的下午四五点,一条江上数十米都是洗身(惠州话,即洗澡、游泳)的小孩、大人,那场面颇为壮观。那时候东江的水好清啊,清澈见底,鱼也真多。做晚饭发现家里没什么菜时,父亲就会拿着鱼竿出门去,随便抓几个虾当饵,到东江钓上一小时就可收获几公斤鱼,黄鱼、鲮鱼应有尽有。县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捕鱼工具,鱼一年到头是吃不完的,经常还晒鱼干。老板娘在回忆往事时神采飞扬,一脸的兴奋和神往,说到现在东江的水质变差,鱼类越来越少时,她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来在河边,我蹲下身来用手掬起一捧江水,任它一滴滴从指缝间滑落河中。河水颜色浑浊,我闻了闻,似乎带着些许腥味,看得出这断然不是小卖部老板娘描述的东江水了。快速发展的工业文明让中国的江河湖泊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东江也不例外。庆幸的是大家麻木的神经已经开始苏醒,一夜之间,“环保”两字成了最热门的词汇,各类环保活动和环保志愿者相继涌现,相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若干年以后,我想我们的母亲河只是我们这个城市的过客,虽然在这里流淌,却像在阔野里流过一样,带着自然的气息,不会受到半点污染。
沿着江边漫步,来到了东新桥码头,码头上没有船,也没有游客,在雨中显得有几分凄清。一代文豪苏东坡贬谪惠州,走水路从东新桥古码头踏上岸来,在这里迈出了寓惠两年零七个月的第一步,让东新桥古码头光彩顿生。惠州因此有了可遇不可求的“一自东坡谪南海,天下不可小惠州”的历史机遇,有了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有了说不尽道不尽写不尽的傲人历史,这座小城也得以名扬天下。
据老人们回忆,古码头从早到晚人声喧哗,从事各行各业的人们络绎不绝。一到傍晚,风流士子常常在此码头登上“花艇”,叫上几盘河鲜,点上几支花曲,于桨声灯影里浅吟低唱,尽享东江夜游之乐。那时候,码头和水东街很兴旺,贸易发达。水东街有电影院、茶楼、客栈、百货店、五金店、药行、打铁铺……汇集了各行各业,从早到晚,人来人往。这种热闹景象一直持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而码头随着公路运输业的日益发达,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才开始沉静下来了。在大旱之年河床裸露“出土”的“水下博物馆”和“水下钱庄”,见证了这个古埠的繁华兴旺,这些珍贵的文物在沉默间唤醒我们沉睡的敬意和信念,并以内省的声音,引领我们向生命的高处前行。
千帆过尽,浮华成烟。东江水奔腾不息,几十年光景就在哗哗的流水声中过去了。而繁忙的码头、热闹的水东街、东江边浣衣女子的背影、群童江中嬉水的场面却只能像一部老电影的经典画面般定格在记忆中了。
如今的东江沙绿草如茵,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公园内有林荫走廊、植物迷宫、亲子乐园、老人天地、球场等设施,把东江文化与江景特色和谐地融为一体,成为了人们休闲散步的好去处。谁又能想到在“两江四岸”整治前这里曾经是窝棚密集,蚊虫孳生,让人掩鼻而过之地呢?
夜幕低垂,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是给这幅画布染上了别样的油彩。这里已不是一幅沉默的水墨画,而是一幕光影迷离的电影,白天看见的,消失了,消失的,点亮了。那些高楼大厦黑黝黝的线条在五彩光影的投射下,就像变了张脸,获得了新的注解与重生。合江楼被点亮了,康帝酒店被点亮了,惠州大桥被点亮了,大幅广告牌被点亮了,被许了愿的孔明灯也被点亮了,挂在天边像一颗颗闪光的钻石在夜空闪烁,江心的光线波波折折,疑似海市蜃楼。东江在这座城市间蜿蜒着,默默流淌,把城市的喧嚣躁动悄然溶化。
这时的东江沙公园熙熙攘攘,随处可见晚餐后来休闲踱步的市民,都那么不紧不慢,悠哉游哉。江边的露天酒吧一字排开,点亮了红灯笼,风情万种。年轻人呼朋引伴,在这里随兴地聊着天南海北之事,在觥筹交错间,放下面具和伪装,在这城市的夜空中释放狂野的心情,不觉已微醺。而公园的草地是幽静的,有情侣依偎着说着悄悄话,饱览着东江夜色。此时,对于相拥的两个人而言,眼前美景,身边爱人,人生夫复何求?
庆幸的是我也可以在这里或散步、或小醉、或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一坐到天亮,在妖娆的东江夜景中沉醉,在这童话世界般的地方璀璨着自在的生活,并深深地憧憬着这座城市的美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