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进东江食品酒业有限公司，迎面见一位阿姨，蹲在地下，上下左右地在摆弄一叠白色的东西。老板娘钟兴玲介绍说，这就是我家婆。哦，法人代表、第四代传人，报纸、电视上的常客，赖彩凤，人呼“赖董”。可我张了张嘴，还是叫了声“赖阿姨好。”

赖阿姨很清脆地应了声“哎”，起身抬头对我笑了笑。我细细打量，蓬松烫发扎在脑后，白底绿花短袖衬衣，很普通，一点也看不出“赖董”的影子。倒是老年人难得有的灿烂笑容，晃了我的眼睛，恍如门外的秋日阳光。我蹲下身，用手试探，原来赖阿姨在整理一沓棉布。淡白发黄，像小时候用过的棉布被里，只是格外稀疏。赖阿姨未语先笑，说，这是用来过滤酒糟的纯棉布，从梅州网购来的。我没当回事，以为是年轻人捉刀。

阿玲热情地带着我把工厂转了个遍。如数家珍，告诉我，这是蒸米车间，这是发酵车间，这是蒸酒，这是白糯米，这是红糯米……还不时打开一个个齐人高的酒缸盖，伸颈过去闻闻，说是观察发酵程度。其实，从踏进工作间开始，我早就被奇异的酒香薰迷得魂不守舍了。闻着酒香，我想起小时候在湖南的冬天。湘中有一个温暖的习俗，每年入冬，家家户户都会用糯米酿些甜酒，以备春节待客。过年时，客人来了，主人端出一碗香喷喷上面飘着黄澄澄蛋花的甜酒，客人的笑脸能让门外北风吹成春风。那时，我常常纠集一帮小伙伴，挨个去家属区的人家拜年。指定要喝甜酒，待主人家笑眯眯地一碗一碗把热气腾腾的甜酒送到手上，我三下五除二倒进胃里，立即呼啸着赶去下一家……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想想都好笑。

“笑什么？”阿玲正站在排列整齐的酒缸边奇怪地看着我。一抹阳光透过窗棂，把斑驳光影斜射在酒缸上，暗香浮动。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朦胧中，顶着红盖头的褐色酒缸，竟生动活泼起来，恍若一个一个含羞甜蜜的新娘……阿玲听了我的描述，点头称赞。说，是哦，唐朝寓惠诗人唐庚把糯米酒叫为“养生主”，把烈酒称作“齐物论”。我们客家人早就知道糯米酒，通经活血，温补脾胃。特别是糯米酒煮老姜炒鸡，营养丰富，袪风化淤。客家人在媳妇怀孕后，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几埕糯米酒。我月子期间，起码喝了三、四十斤糯米酒，所以你看我养得肥肥白白，奶水充足。阿玲摸着自己白嫩的脸娇差地说。

回到大厅沙发上休息时，我说聊聊你们的恋爱史吧。阿玲一听，刚才还精明干练的脸，立刻飞起一片红霞，少女般羞涩起来。扭捏了半天，才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了，小学、初中、高中一直是同学……我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是谁追的谁呢？阿玲甜蜜地笑了，他啊。高中时我是班长，专门管理组织纪律，他那时调皮捣蛋得很。说到这里，飞快地瞥了一眼周老板，笑意盈盈接着说，有一天晚上，下晚习课，我骑着单车穿过一条小巷，他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来，把一大捧玫瑰花塞进我怀里，同时还塞了一封信在我手里，转身就跑了……

哇，好浪漫。我大发着感慨，周老板有点不好意思，起身向电脑桌走去。我这才发现，赖阿姨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的样子。记得在报纸上看到过，赖阿姨今年62岁了；我还记得有人说过，单位里很多50岁以上的人，连电脑都不会玩。赖阿姨听后，得意地笑了，说，我2002年就报名参加了老年大学第一期电脑培训班，学上网，打五笔，做台账；后来还专门花钱去私人培训班学习呢。这不，我正在找一种绿色环保的软管，用来接蒸馏酒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些棉布敢情是赖阿姨亲自网购的。心里就有些佩服，说，赖阿姨，你真的好牛哦，居然还会网购，我都不会玩呢。赖阿姨“哈哈”大笑，周老板半嗔怪半炫耀地检举揭发：她每天的快递比我一年的还多。赖阿姨不干了，笑呵呵地反驳，哪有这么多啊。周老板毫不留情面，还说没有，每天至少4件！

我就想起一个笑话：据统计，平均下来，中国女人每人每月至少有40件快递。如果女人们不承认，就让40说话。如此看来，这笑话还真不是瞎编乱造的呢。

正说着话呢，门外进来几位跟赖阿姨年龄相当的女人。赖阿姨开心地迎上去，说笑着一起进了隔壁的厨房。阿玲说，都是我妈的几个老朋友，住市区，常常来看我妈。不一会儿，赖阿姨过来，说有好东西，叫你们也来品尝惠州地道的萝卜粄呢。说真的，一直对惠州人称赞的萝卜粄不感冒，总觉得软塌粘牙。谁知才吃了一口，我就连连称赞，好吃好吃，软糯弹牙，香甜可口。阿姨们一听，兴致高涨。赖阿姨兴奋地站起来介绍说，你们不知道，惠州的糯米酒煮猪脚才是一绝呢。糯米酒还可以煮猪脚啊？我暗暗吞着口水问。阿玲十分肯定地说，当然可以，滋补又养颜，我们常常吃。今天中午你就在这里尝一尝，东江糯米酒煮猪脚吧。我连假意推辞一下的程序都免了，直接痛快地说，好！

因为有了糯米酒煮猪脚的牵挂，接下来的采访，我就显得心不在焉了。一会儿听周老板聊聊创业初期的酸甜苦辣，一会儿起身去厨房，想偷师。周老板发现了我的心猿意马，说，我讲一个创业初期的故事给你听吧。我这才强按捺住去厨房的心，听周老板讲故事。周老板说，那时我常常是昼伏夜出，晚上7、8点后，才推着单车载两箱糯米酒，沿街推销。我奇怪地问，为什么要晚上去推销啊？按我的逻辑思维，推销商品应该在人多的白天啊。周老板告诉我，推销产品主要靠饭店，商店是只卖已经有知名度的产品，而饭店什么时候生意最火爆？当然是晚上啦。但你又不能去太早，太早老板忙着做生意，没空理你。太晚了，大家都睡觉了。只有什么时候去最合适呢？晚上12点以后。这时生意基本结束，老板坐在那里喝着茶算着帐，心情特别好。你这时去推销，一般老板都不会拒绝。不过，你得多去几次，没有去一次老板就接受你的。人性如此啊，一回生二回熟嘛。有一个饭店老板，我一连去了三次都被他赶出来了，总是蔑视着我说“你那玩意能不能喝的啊？第四次去时，他正惬意地坐那喝茶，见我又来了，像见到老朋友似的，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来喝杯茶。还是那句话——你那玩意能不能喝的啊？——这一次，我听出他有购买的意向，只是心里不踏实。我二话不说，打开一杯糯米酒，仰头倒进嘴里。老板也很爽快，立即说，放两箱在这里试试吧。从此，老板就成了我朋友，慢慢地，那条街上的饭店都主动找我进货……

正听得津津有味时，猛然听到从厨房里传来一声呼唤——吃饭了～～我站起来就冲进厨房。一看，哇，满满一桌菜，个个色香味俱全，但我首先还是盯上了糯米酒煮猪脚，油光发亮，呈诱人的红褐色。善解人意的赖阿姨赶紧把猪脚转到我面前，热情地招呼，吃啊，吃一块尝尝。我迫不及待地夹一块，狠狠咬了一口， 嗯，皮爽肉滑，郁香扑鼻，芬芳甘甜，丝丝入心；像白云猪手有嚼头，味道却似红烧猪脚香浓。我一边大快朵颐还不忘询问私家秘方。赖阿姨说，也没什么秘方，主要是用七夕水酿的糯米酒啊。

赖彩凤在上网

钟兴玲在介绍酒缸悠久历史

周毅夫妇查看糯米酒灸烤情况

周毅夫妇在公司牌前

周毅夫妇正在品尝发酵中糯米酒的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