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兹兹”钥匙转动的声响,门开了条缝,机灵的女儿探进半个身子,一边抬脚踢开高跟鞋,将脚伸进拖鞋,一边叫:“妈妈——— 楼下的美人树开花了!”
嘘!一惊一乍的,早就发现了。
我慈爱地瞥她一眼,还是忍不住放下茶杯,怀着喜悦冲上楼去。“吱”地一声,打开楼顶花园的门,直奔临街的花坛边。扶着一棵荔枝树踩上花坛,拨开树叶,顺着倾斜的蓝色琉璃瓦往下看:
呵!下角东路,街道两旁绿化带上的美人树,粉红的小花早已繁星点点。干净整洁的大街上,白色的交通线路清新醒目,像一块灰白素色的长长地毯,各色的小车时不时在上面划着优雅的流线,并不拥挤。上午时分,行人并不多,零星的几个人影。
下角东路长约一公里的样子,美人树10多年前种在此,每年的花期有四个多月,从夏秋之交的八月,前前后后地开至十二月。其实,早一点的七月底已经开了,最迟的次年一月还在开。每年盛夏过后,雨水丰沛的季节,美人树的枝叶泛着绿油油的生机,开始孕育含苞的花骨朵。于是,在南方的天空下,我年年企盼这粉红的霞,开遍美丽的下角东路,它像一部长长的记录片,总让我的思绪在花瓣里一页一页的穿行。
美人树遵循着大自然的秩序,我不会错过这美丽的时光,因为我不是过客不是游人,我是它的邻居,或者说我是它的主人,与它比邻而居唇齿相依。
在丽日蓝天下,从楼顶花园,附身往下看,那繁星般的花朵,从外围墙蓝色的琉璃瓦下延伸开去,贯穿一条下角东路,那一树树明艳艳的粉红与洁静的街道、各具特色的建筑、不多的车辆和行人,构成一张会动的明信片,非常像我们见惯的樱花大道。美人树的花色彩与樱花一样的粉,只是花形略有变化,花瓣也比樱花细长一些。
明媚的夜色中,在花园中荡着秋千,轻轻哼着越剧唱段,移动碎步往下看,灯影下的美人树,树影婆娑,那一树粉红在明明灭灭的跳跃着,宛如戏文里的后花园,想象着才子佳人,很应景呢。
上下班路上,我从悦湖居出来,要往右到老文化艺术中心那儿去调头回来才能右转上合生大桥,正好把下角东路走了个来回。两旁密密匝匝的花枝随着车身的移动,迎面而来向后退去,前赴后继,像徐徐拉开一幅花的大幕。花潮一层一层扑面,一路柳暗花明,一路起承转合。一阵轻风,有粉红的味道飘进车窗,悦目醉心让人情不自禁要哼着轻快的小调了。
每年十月,花繁时节,一树树粉嘟嘟的美人树花,在阳光下灿烂着、娇艳着,明媚了一条下角东路。我喜欢在周末午后逛下角东路。穿着碎花的长裙,趿一双厚底的高跟鞋,庸庸懒懒地下楼,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走在美人树下。这条街在这个城市的西南一角,街上车不多,行人也少。有成熟的花瓣在空中轻飘着,像一条条粉红的鹅毛,轻盈地落在停在街道两旁的汽车上,那车,便成了花车。不经意掉在行人头上,脚边上,那人,便成了花人。用手机狂着劲拍摄,然后,到微信朋友圈刷刷屏,好着呢,美着呢。每年这个时候,总会看到纸媒或微信朋友圈各种展示下角东路的美人树,无比亲切,我与它们沾亲带故啊。
花树下走着,光阴中的城市,历史的气息随处如地气弥漫过来,那些旧事随风在花叶间隐约呈现。下角东路的走向是东西向,夹在东江和西湖之间,街道一边建筑后是东江;另一边是西湖畔祝屋巷的六个巷。这些日子,文艺小清新们正在大兴土木,要将祝屋巷打造为惠州版“曾厝垵”。清《惠州府志》评惠州“西湖八景”,其中一景“桃园日暖”指的正是此地。旧时的祝屋巷,桃花遍地,有一条著名的桃花溪,那时的下角东路还是西湖的一部分水域。如今这美人树,莫不是那桃花林中的妖精还魂?
人心若粗糙,精细便在这粗陋中消逝,失去了对生活和艺术的想象。在花树下徜徉,在花香弥漫中静静默想,突围是一个关键词。
走着看我居住的悦湖居楼下祝屋五巷路口,补鞋的老头操着四川普通话与人讨价还价,那棵高到三楼的美人树,俨然成了他的太阳伞;走着看时尚母亲推着婴儿车安然地慢步花下;走着看年轻的靓女,嘻嘻哈哈拉着男朋友的手,跑到低矮的花枝下拍照。
这细小轻微的景致,让沉闷的市井生动起来,让我触摸到下角东路的平易与温暖。这样的温情触摸,使人的内心世界,在这些粉色的花海中,呈现出命运的底色以及人与万物相互触摸的不朽。在这个物质化的世界,在那些功利的角逐中,我们总向往那些永恒的神圣的东西,不可一味向那些鄙俗的丑陋俯就。
在这条开满鲜花的下角东路,我将把日常表达为温馨、仁慈还有疏离和抵制。
(原载2017年10月14日《惠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