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正播放安塞腰鼓。尘土飞扬,彩绸缭乱,鼓声冲天,舞态颠狂,让看者情绪沸腾,血脉贲张。坐在旁边的外孙大呼过瘾,显然得到现在年轻一代的欢迎。外孙话锋一转问:惠州有腰鼓(舞)吗?
腰鼓是北方的文化产品,原来惠州本地是没有的。解放前从未见过有北方的文艺团体到惠州演出,虽然间中有些北方的流民到惠州卖艺,但也只限于练把戏卖大力丸的,耍猴的,揑面人的,这些大多是河南人。远在山西、陕西的腰鼓之乡,可能地域遥远,并没有南下到惠州来,大多数惠州人很少到外地去,对于腰鼓之类的表演形式,知之甚少。
1949年10月惠州解放,大量解放军从北而来,北方文化也随军南下。那时解放军按照毛主席:“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也是宣传队”的指示,所到之处,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歌声、舞蹈、话剧、化妆游行……那种欢腾的场面,是每天都有的。其中秧歌、高翘秧歌、旱船、腰鼓、跑驴、北方锣鼓、北方式的化妆巡行等表演形式触目皆是(那时并未见有二人转和相声)。这些有别于本地乡土的异样文化,冲击着每个人的眼球,让人感到无比新鲜、兴奋和奇妙。年青人都有追逐潮流的品性,便都有学习和尝试的冲动。其中扭秧歌容易学,人人都跳起来了,但其他即使有意效仿,在无师指导的情况下并不容易。据我所知本地人,即使学校这些文化单位,效仿搞起来的,形成气候并延续下来的,似乎没有。其中只有腰鼓,倒是似模似样的搞过一阵,而且还曾火了一把。
到1950年下半年,以解放为内容的各种宣传活动慢慢沉寂。大军回归兵营,或者执行其本职任务去了,剩下的事情大概留给当地政府。于是那种如潮如涌的北方特色文化演出,也逐渐退却。当然还有街头宣传,也还有类似北方的演出,但那大多是摹仿,是“山寨”,失了原来的韵味,花样也显得单调。
圆通桥一侧的的游泳场虽然出了塌棚的事故,到那里游泳仍然是我们每天必有的节目。在游泳场中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北方来的“大军”(惠州人称呼北方来的解放军)通常是没有的。但当时有一陌生的面孔罕有地闯进我们的眼睑——军报的记者赵柯。他大概行动较为随意,经常来游泳,游泳的本领虽很一般,但对高台跳水很感兴趣,经常爬上高台呆呆地看,但又勇气十足,跃跃欲试。在周围人的怂恿下,或兴头上来也跳它一个“打桩式”(惠州人戏称脚朝下毕直的跳水)。我哥师虔也喜欢高台跳水,每天都爬上高台,好歹还无师自通地跳出几个花样,于是他们便成了很好的朋友,甚至常到我家里来玩。1950年我哥师虔考上师范中师一年级,师范学校想学腰鼓,正苦于无人教导,赵柯便热情地穿针引线,从部队里找人来指导。充当教练的大军就住在西湖塔附近,离师范学校不远,他们很热心,经常到学校来,学生很痴迷很认真,学校也非常支持。所有腰鼓、单面大鼓、服装等行头都从广州购买,一支主要由中师一年级学生组成的,惠州本土的腰鼓队从此诞生。惠州本地腰鼓,给人一种新面孔,得到惠州人的热烈欢迎。
我哥师虔自然也是腰鼓队的成员。他们个个对腰鼓都非常迷恋。经常是鼓不离身,在操练完毕或在外表演回来后,总是把腰鼓带回家。我家那时经常是小学老师聚集的地方,于是都向师虔学习腰鼓,又在我家练起来,不久,腰鼓又无声地传到潼湖、陈江、三栋、马安一些学校。当然这只是我所知而言,其实每个腰鼓队员都有类似的经历,腰鼓技艺也从每个腰鼓队员的手里传播出去。1953年这班腰鼓队员相继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腰鼓又由他们带到工作的学校去。比如师虔分配到淡水镇祖庙小学,那时是淡水镇城区最大的小学,很有影响力。他在学校里就组织了一个腰鼓队,在淡水镇很有声望。凡有大型的活动都请他们出来表演,甚至过年、有些商店开张都请他们出来助庆,红极一时。
我对腰鼓并没有多大兴趣,也没有学过腰鼓,但在腰鼓热潮的耳濡目染中,数十年后我对当时腰鼓的鼓调(鼓谱)仍有印象:
咚拔咚拔,咚拔咚拔——咚拔咚拔,咚拔咚拔——
咚拔咚拔咚,咚拔咚拔咚咚拔咚拔,咚……
咚拔咚拔咚,咚拔咚拔咚咚——拔咚拔,咚……
咚拔咚拔咚,咚拔咚拔咚,咚拔咚拔咚咚拔咚咚,咚咚拔咚拔咚
……
这虽不是所有鼓点(鼓谱),但从这些鼓点及其舞蹈动作来看,它与安塞腰鼓差别很大。虽然腰鼓、妆扮、行头、配置都一样,但完全没有安塞腰鼓的那种张扬的做派,磅礴的气势。是否当初学的并非正宗?是否腰鼓有各种不同的流派?是否腰鼓也因时俱变?抑或腰鼓也有文武之分?我是比较相信腰鼓有文武之说的。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如果安塞腰鼓是武腰鼓,惠州那时的腰鼓,“那么雅致,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大概就应该是文腰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