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一看,这题目有点怪,秋来怎么采春光呢?其实,大岭是惠东县一处地名,春光是大岭一个村名,春光村又分上排下排村小组。顾名思义,这是充满明媚阳光,充满蓬勃生气的地方。深秋的一日,惠州市民协(民间文艺家协会)采风团的朋友们走进了春光村。
蓝天深邃,白云朵朵,深秋的太阳慷慨地铺开灿烂的热情。这是金黄的季节呵,广袤的田野 ,黄澄澄的谷穗在秋风的召唤下垂下了头,等待着人们前去收割;部分已收割了的稻田,开满野花野草的田埂上,竖起一个个脱完谷粒的“禾鸡公”(客家人称稻为禾,公鸡为鸡公,扎好的稻杆称禾鸡公),在旷野寻食的雀鸟啁啾声中,揣味着悠久和永恒。
在这个村子,黄色怎这样的耀眼,这样的光亮?原来,是村中年轻人组成的舞狮队,伴随锣鼓有力的节奏,在村口舞起狮子来。队员们一袭明黄的功夫服,在深秋的阳光下舞动。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此欢欣?村主任说,是秋末立冬前夕,春光村数百年一路走来的庄稼汉,遵循祖宗留下的传统习俗,在秋冬季节转换之际,都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欢庆。一来庆祝秋季的收获,二来要感天谢地。春光村有张姓、李姓、连姓、陈姓、杨姓这几大姓氏,他们的祖先400多年前从福建迁徙到此,已如大榕树盘根交错,彼此不分你我。此刻,村民们端着供品,由狮子队领路,到村中的寺庙祭拜天地神明。四季走来,这方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要感谢苍天的恩赐,感谢神明的庇佑。村民管这叫“平安祭”,视这日为吉祥的日子。“咚咚锵!咚咚锵!”数十人的舞狮队由狮子领头,跟随着的村民浩浩荡荡从村口朝寺庙走去。深秋的风掀起舞狮队员黄衫的衣角,他们绑在腰间的红绸分外醒目抢眼。是啊,吉祥的日子怎能没有红色呢,红色是传统的除恶避邪、大吉大利的色彩。从村口到寺庙几百米长的村道,所有的树木,一个个熟透柿子般的红灯笼挂满树梢,別致有趣。越往里走,红的色彩越浓,红的气球、红的彩旗飘荡在村子上空。上午10时,村中族长宣布大吉时辰到,村民在寺庙门口点燃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人们的欢笑淹沒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阳光映照着人们的笑脸,他们鱼贯般涌进了寺庙,燃香,祈祷,念念有词,祈盼村庄人丁兴旺,祈盼来年又是丰收。在这样的节气里,空气中都充滿了欢愉的气息。
人说,有山有水就是好地方,而形容春光村应该说,有树有花就是好地方。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大岭,找不出第二个村庄有那么多的树,而且许多是上百年、几百年的古树。连那些长在民居篱笆边上的九里香,本是小小的灌木,树干竟然比碗口还粗。可想而知,其不知经过多少年的“修炼”,已然成为九里香仙。只见一簇簇的花骨朵聚集成美丽的大花球,仿佛向欢庆的人们致意鞠躬。九里香,香九里,虽夸大其词,但此时此刻,她的确是不管不顾地抛撒着醉人的芳香。绿云如盖,苍劲葳蕤,想来村民们就是在翡翠般的绿云庇佑下得以繁衍与安生。
这又是村庄一处独特的景致,一棵数人才能合抱的古树屹立在村中一角,十足一个白发老神仙,虽鬓发染霜,而华贵英拔,气宇轩然。分枝如结实的长臂向四周伸展,叶茂枝疏的树冠必须昂首才能望见。一群衣着鲜艳的女会员在树下合影,更彰显了树的壮观与人群的渺小,是那么的趣味盎然。村中老人介绍,从老祖宗迁徙到此地,这棵树陪伴了村庄400百余年的风雨。说来令人惊讶和赞叹,春光村有历史的古树,竟有几百棵!百木竞秀,宁静清悠,各有个性,各有美姿,蓊郁茂盛,实属难得。无需猜测已成事实,是春光村数代村民,惜树如命,精心爱护,才保存那么多的树木,才与古树一起延绵过渡400余年的春秋。这些穿越历史烟尘的古树,已经成为春光村一种符号,一种象征。可以说它们是活着的思想者,是春光村的活祖宗,是春光村历史的一部分,是不可复制的珍贵文化遗产。
这是一个有着怎样韵味的村庄呀,那些已经破旧的古巷老屋,在苍劲的古树下,仍留有青砖斑驳的老墙,留有岁月砥砺的灰瓦屋檐,还有雕花的梁柱,这一切都显示了古村曾经的繁荣兴旺。当村民在村道两旁的古树挂起串串的红灯笼,当狮子队舞动着大狮子在树底下敲锣打鼓穿行而过,当寺庙香烟燎绕,飘飘袅袅,都意味着坚守这方土地的人们对传统保持着深深的眷恋。一座门口贴着“鸿禧”横额的老屋,蔡阿婆正领着她的儿孙祭拜夫家李姓的祖先。她的儿孙们在外地工作,家早已搬到惠东的平山,但逢年过节或村中举办“平安祭”,全家老少定要回来住上两天,既祭拜天地神明先人老祖,也同时“暖暖自己的屋”。蔡阿婆说,老屋即使平常没人住,也要时而回来清洁打扫,点燃香烛,切不可断了烟火。老屋曾经的一切,是春光村人心中永远不变的念想。
春光村人以自己的理解方式,完成季节的转换,迎接生生不息的又一个轮回。可不是吗,村庄400余年的老戏台目睹和记录了这一切。这个戏台每年的立冬前夕,都要请人来唱戏的。唱戏意味热闹,热闹意味村子人丁繁衍,六畜兴旺。喔,戏台边一棵古榕树巍然屹立,稠密的叶子绿得发亮,华盖般的树冠顺理成章地挡住东方射向戏台的阳光,以此追溯古时人们是大白天看戏的。想必当年植树的先辈把它当作巨大的绿伞,撑起它为儿孙遮阴纳凉;想必大榕树温柔宽厚的树冠,挂满春光村看戏人期望的目光。这目光在2016年这个立冬前夕又一次展现了真挚与热切。村民们在相互传递着信息:“惠州民间文艺家协会艺术团要来演出啦!”本已热气腾腾的村庄再次掀起了一股热浪,也吸引了四邻八乡的乡亲前往。摩托车、汽车一辆辆驶入村庄,人们扶老携幼涌向戏台,把灯光装饰得如同白昼的戏台周围包裹得水泄不通。民协艺术家们倾情演出,力求把最精彩的节目奉献给乡亲,每个节目的谢幕,都激起乡亲们热烈的掌声。晚会接近尾声时,戏台的后方,随着巨大的“滋滋”声起,百朵天菊在村庄上空绽放。红的,黄的,绿的,紫的烟花,五彩缤纷,璀璨夺目,美不胜收。村委会书记告诉采风的民协会员,这是村民自发自愿凑钱买的烟花,每人15元,不多,还有出门在外赚了钱的乡亲也捐出他们的一份心意。不为别的,村民就图个吉祥,图个高兴。这烟花可点亮庄稼人的心哟,可温暖春光村的大地。每随一次次巨大的“滋滋“声冲向天空,人群就发出一阵阵欢呼:“啊,好靓喔!”在这立冬前夕的夜晚,这一个个精彩的瞬间,相信已在所有人的脑海成为永恒的画面。
想不到,古老的春光村是以文化和艺术的姿态走近我们民协人。那金黄的田野,那红了整个村庄的灯笼,那绿满眼帘的古花古树,那古寺庙,那古戏台,那村民乐呵呵的笑脸,都以历史人文的元素融入了我们的采风,其多姿多彩令我们深度沉浸在她深厚的农耕文化。她背后悠长的岁月,她诸多不曾消失的物事,她鲜活的现代生活,都彰现出她有别于其它村庄的独特魅力。
春光村,春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