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博罗县宁和村的时候,已经近9点了。
远远地,就只听墟那边,锣鼓震天,鞭炮阵响。紧走慢赶,气喘嘘嘘赶到墟市时,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早已把个狭窄的墟市挤得水泄不通。就算明媚的冬日,也只能斜着身子,歪在墙壁上。
修建于1936年左右的宁和墟,曾经远近闻名。因为座落在博西地区水运交通大动脉——沙河岸边,所以上至横河,下至东莞、增城等地,每逢一、四、七,人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蜂涌趁墟。那时,在宁和墟两排椅楼下的商铺,中间的风雨廊里,能买到全国各地的特产和美食。自从1958年显岗水库修成后,沙河流水减缓,渐渐地,宁和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只在每年的大年初一,才大梦初醒一般喧哗热闹半天,然后又沉寂入无边的宁静之中,徒留一条鲜红地毯供人凭吊——那是买灯村民放过的鞭炮。
人太多,同行的也不知钻到哪里去了。我四下张望,发现墟市西头那座旧楼房里有阳台。可大门洞开,连喊几声无人应答,估计都去看热闹了。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阳台上,却发现买灯的人群开始退潮。匆匆拍了几张全景,赶紧下楼混进人群中,寻找新的目标。
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墙灯彩灯,满眼都是用红绳子捆着芹菜大蒜和金桔的甘蔗,锣鼓鞭炮声震耳欲聋。一抬头,发现了徐叔——红底青图的长袍马褂,肩挑竹箩筐,一晃一悠地走在田野中间的马路上。在灰黑暗哑的人群中,简直就是一只红色的火烈鸟,令人眼前一亮。徐叔闻声笑吟吟地说,这是我特意花几百块买的新衣服,因为我是灯头公的爸爸。
徐叔,全名旭枝,黄鹤围村民。虽然有6亩田地,但都800元一年租给一个广西人了,家中主要经济来源靠在东莞打工的两个儿子。虽然才52岁,却已是两个孙女两个孙子的爷爷了。大孙子8个月,小孙子4个月,是当之无愧的灯头。徐叔一年抱两孙,高兴得笑成了一朵花,热情地招呼我们到他家吃甜粄。徐婶带领着家里的女亲戚们,早几天就蒸了几大盘甜粄,今天一大早就用蛋糊裹上甜粄油炸,然后装了四大茶盘,上面洒些白糖和花生米,由徐叔挑去祠堂,供大家享用。
按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当年的灯会由灯头公的父亲负责事务。管理钱财,安排人员,初一买灯,初七吃围饭,一直要忙到十五拆花灯……。尽管忙得团团转,但徐叔忙得心花怒放,见谁都乐呵呵地打招呼,还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村里买灯的规则。
两根甘蔗有根有梢,是从头甜到尾的意思。上面捆上芹菜和大蒜,意为勤劳聪明,多子多孙。平日里毫无起眼的甘蔗,新年里要20元一对,恕不讲价。徐叔告诉我说,光一个墙灯都要2800元,再加上彩灯、鞭炮、红包等等,今年用了8千多元,由4个灯头分摊。
把灯接进祠堂后,却不急着挂上墙,而是继续在祠堂前,由几个壮汉轮流把鼓擂得震天响。接着4个灯头把各自灯杆上的长炮,轮流点燃。还不过瘾,再放一串几分钟的鞭炮,升腾的烟幕像一朵蘑菇云在祠堂上空徘徊。然后就见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伯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在每个灯头家的桌上放一个红包,吃一块甜粄。徐叔告诉我说,村里的规矩,敬奉祖宗的甜粄必须等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先尝,大家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