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博罗有一个村正月初一蹲在村头地上吃饭，对这一奇异习俗我心怀好奇，一直想要到实地一探究竟，今年终于机会来了。

本来林志华老师约好是早上六点出发，却因琐事耽误，我们没能同路。还好花花告诉我们中午去也不晚，说他们“吃蹲饭”是下午两点才开始。我无比兴奋，还带上我好奇的老妈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去看热闹。

从江北火车站出发，驱车约一个小时，在下午一点半到达博罗龙华镇曲范村。林老师和花花已经拍完第一场“买灯”环节，正在村头的车上小憩。寒冷过后，新年的第一天艳阳高照，温度达到20多度，村里有些小伙子只穿着单件衣衫。看时间还早，我们在村里转悠。

经池塘边的村道，远远看见一座牌坊，走近才发现牌坊门楼上的字被戳平，这是文革留下的“光辉”印记，还隐约可见“紫气东来”四个字的痕迹。张总仔细看了看门楼的格局和建筑材料，他推断是清晚期的建筑物。穿过牌坊，右边就是杨氏祠堂。祠堂前的地面上铺满一片通红的鞭炮屑，还冒着烟，不时爆出一声炮响，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放完鞭炮。一个杨氏族人提着几桶水往垃圾堆里倒，以防炸伤路人，他告诉我们，刚刚炸完炮，上完灯。从正门看去，杨氏祠堂大气，房屋左右约有十多米宽，船型屋顶，两进两厅。走进祠堂里面，大门口两边各放一面新旧大鼓，最里面的神位上方是刚刚摆上的崭新排灯。从祠堂出来，在祠堂正对面上空飘扬着一面破败不堪的印着“杨”字的三角旗子，跟地面上火红的鞭炮形成鲜明对比。

走过弯弯曲曲的村道，一转弯，就看见一条笔直的村道地面上，铺着一块块塑料薄膜和彩色星条纤维布，约三四十米长的村道上，铺有十多张“地桌”，每桌代表一家或一族人。村中央的一棵古树参天成荫，绿叶婆娑，仿佛端坐高堂之上的一位“长老”，在指挥晚辈们举行“仪式”，围绕大树也摆了三四桌。村民们来回穿梭，源源不断地运送饭菜过来。小孩子凑热闹奔跑玩耍，大人忙着摆饭菜、碗筷，风不时把薄膜吹得翻起，忙用筷子、碗、小石头等压紧薄膜边角。约三点左右，每张“地桌”边蹲满了人，少的一席有七八个人，多的一席则有三十多人。菜有多有少，但无一不丰富，鸡鸭鱼肉、粉丝、青菜等等，其中有一桌还摆着两支2.5公斤装的洋酒。

我来来回回“考察”，既兴奋，又好奇，这可是正月初一，按我老家的规矩，大年初一第一餐不仅要围着桌子吃，还要到堂屋的四方桌上吃，碗筷、桌椅、饭菜、酒杯等，要摆得四平八稳、规规矩矩，等人来齐方能上桌。然而，这里的风俗却反其道而行之，实在令人费解！这时我又发现另一个奇怪现象，除了我们几个外来女客以外，村里没有一个女人来吃饭，连挑菜的都是男性。这让我无端产生一点敬畏感，我也是女人呀，会不会犯了他们什么“禁忌”？

花姐看来是村里的常客，好几个村民热情招呼她去吃饭，她都吃不过来，端着碗从这桌吃到那桌，边拍边吃，边采访，忙得不亦乐乎。看她这样，我才放松下来，有村民拉我过去吃饭，我也装一碗汤，给小朋友也各装一碗，学着他们的样蹲在路边喝。一转眼，不见了张总和花姐，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爬上村民房顶去拍照了，我丢下碗筷就往上跑，天气热，顾不得形象，我脱了外套，也爬到屋顶上去了。从房顶往下看，居高临下，全村“吃蹲饭”的全景一览无余的映入眼帘，大大小小，有11张“地桌”，有的快散了，有的还在敬酒、谈笑，一片热闹景象，林老师忙着给他们拍“大合影”。

看到“灯酒”接近尾声，我在众多的李氏族人中，找到几个村民采访，了解这一习俗来源有何意义？

据传，李氏祖先在五百多年前，为了谋生，留下妻子和一个儿子在湖镇，带着另外两个儿子到曲范放鸭子谋生。放鸭子很辛苦，为了看好鸭子，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只能让家人从家里送饭到放鸭子的河坝上，边看鸭子，边蹲着河边上吃饭。后人为了纪念祖先的艰辛，每年正月初一李氏家族的男人都必须到坝上蹲着吃饭，不能站立，不能坐凳子。“你看，这条村道就是以前的坝堤，下面是放鸭子的河。”李氏第25代后人李镜彬指着村道说。他们的祖先就是在这里落地生根的。

原来正月初一到村外蹲在地上吃饭时为了纪念祖先，且女人不能“上桌”。饭菜均由上年生了儿子的家庭准备，请与自己最亲近的一族人一起吃饭，也叫“吃灯酒”。去年村里生了11个儿子，所以有11个灯头公请客，摆有11张“地桌”。现在日子好了，移风易俗，村民也不完全都蹲着，有些家里会准备塑料小矮凳，可以坐着吃。

据村民介绍，“吃灯酒”并不是每年都是下午二点开吃，而是根据先前测算好的时辰决定的，大概都是在下午两点至四点之间。

“吃灯酒”结束后，接着就是“上灯”。在一阵紧锣密鼓的锣鼓声中，全村老少男子全部轮番上阵抬锣打鼓，最小一名男孩不到十岁，在大人的指挥下，咬紧牙关使劲打鼓，打得有模有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四五十人簇拥着一面印着“曲范•李”字的大鼓，四面大锣，十几面小锣跟随，绕村道一圈后，来到“李氏”祠堂门前。在祠堂门前和祠堂里又一番表演式的敲锣打鼓后，“上灯”仪式才基本结束。当漂亮高大的排灯挂上屋梁后，一些村民开始点香烛祭祖。

目前曲范村有李、杨、梁三大姓氏，其中兴旺的李氏一族有一千多后人，唯有李氏有“吃灯酒”的习俗。每年正月初一买灯、吃年糕、吃灯酒、上灯，初九全村男女老少到祠堂门口吃集体饭“贺丁”，初十灯头公家里再次请吃，晚上灯头公必须到每家每户去送一对“泥公仔”，寓意“送丁”，添香火，“添丁”仪式至此才算正式结束。

看着祠堂这面五彩排灯，我突然想起博罗湖镇也有这样的排灯和上灯仪式，这不恰好证实李氏确实是从博罗湖镇迁移过来的这一传说么？！

（摄影：张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