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注）。在明代，当明太祖夺得江山后，处心积虑地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长鞭指向大江南北、边防海防，力图保住万年江山。东临红海湾、西临大亚湾的惠东县平海镇，因此成了明太祖心中的重镇。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平海守御千户所建成，从全国各地调兵遣将，增设将士，营造城池，把平海建成“城周五百二十丈，高一丈八尺，雉堞八百七十一，城门四座”的铜墙铁壁。明太祖朱元璋的心安了，可是千里迢迢而来的将士心却乱了。在那个忠孝仁义的年代，跟随这些将士一起背井离乡的，是满腔的离愁别绪。将士们唯有把对家乡的思念以歌或舞的形式搬上舞台，藉以渲泄乡情，这些歌舞慢慢成了今天流传在平海的民间舞蹈艺术。只要稍加留心，就随处可见古城先民遗留的生活痕迹。

东门村的舞凤（五凤朝阳），就是一个最具特色的历史印记。每逢正月十五、三月三等一些重大的节日，当太阳才从东门村那高高的檐角升起，一阵悠扬的笛声伴随着磬、锣、钹以及唢呐声就在北门村的巷道里热热闹闹地响起，街头巷尾很快就融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五凤一起耍仙台，福禄寿全上游街，三花井，报安康，喳！我是刘海仙……我来了！” 随着祝福词的响起，一个头扎红色方巾，身穿扎口黄色衣裤、腰缠绣花软带的俊郎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右手拿着拂尘，左手举着铜钱,两手一起一落、双脚向后交叉点地横摆而行；在他身后，一个梳着飞天髻、身穿侠女服饰、足踏绣花布鞋的少女如出水芙蓉，手持着一朵艳丽的牡丹花亦步亦趋。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刘海蟾与凤旦了。

刘海蟾生于五代，燕山人，全真道祖师，在民间被视为财神；凤旦是一位牡丹花神，她家的后花园里栽种着各色牡丹，花儿争奇斗艳，引来了百鸟倾慕，它们在花丛中纷飞起舞，呈现出太平盛世的祥和之兆。刘海蟾希望这些美丽的凤鸟能造福人类，遂让花仙去驯服它们。

果然，在凤旦的身后，五只色彩斑斓的飞鸟鱼贯而出，它们有着长长的脖子，身披艳丽的彩装，黄的凤凰、白的山雉、橙色的大鹏、绿色的孔雀和金色的鹓雏。这时刘海蟾拿起拂尘，逗引着鸟儿从巢中出来戏耍。一只只鸟儿轻盈地“飞”了出来，在百鸟之王凤凰优雅的影响下，气宇轩昂的山雉、豪迈的大鹏、象征位高权重的孔雀及高洁的鹓雏都张开翅膀翩然起舞，它们来回穿梭在仙子身旁，追随着她手中美丽的牡丹花。后来五鸟在花神的感召下终于降服，它们引颈长鸣，时而拍翅腾飞，时而追逐玩耍，呈现一派和谐、安详的景象。

在这过程中，音乐声随着情节的发展从柔缓、轻快、激越中不断变化；特别是牡丹仙子逗五凤出场时，锣鼓与小唢呐的伴奏让人感到其中的曲折起伏，正字戏唱腔赋予了凤舞更多的吸引力。这五种在民间备受喜爱的益鸟，是人们视为美丽、高贵与灵秀的象征，由此流露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热爱。

而北门街的舞鲤鱼（又称“鲤鱼追春”），与人们临海而居的生活环境有莫大关系，它蕴含着一个意义深远的传说：在远古时代，天上久旱无雨，河里的鲤鱼看见水源日益枯竭，农田颗粒无收，人们的生活陷进了困境，便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助人们寻找生命之水。它们沿着浅浅的溪水淌过低洼暗礁、重重险阻中被尖利的石头刮破了鱼鳞、刺伤了身体，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找到一条丰富的水源，从而救助了平海镇里的居民。

古时的鲤鱼舞一共有32个套路，在流传过程中有些套路已丢失，现在仅存16个套路。它有单舞（单鱼）、双舞（双鱼）、合舞，主要表现了传说中鲤鱼觅水的故事，以坚强的鲤鱼在寻觅水源时的曲折经历为原型进行演绎，红、黄、绿、蓝、白5种色彩分别代表5条鲤鱼，表现了在头鲤的带领下，群鲤摇臀摆尾在水里游弋、寻觅、翻身、戏耍等情景，最后通过鱼跃龙门表示鲤鱼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寻获了宝贵的水源，显现出一种不屈的信念，非常励志。

节日里，当鲤鱼队到各家各户进行拜访时，把“双孖鲤鱼跳龙门”、“观音坐莲”、“鲤鱼追春”、“鲤鱼翻跟斗”……一个个动作舞得出神入化，十分精彩。主人家会备好一筐筐的炮仗，舞跳得越酣，炮仗就扔得越密，不但逼得“鲤鱼”上跳下蹿、左闪右挪，还显示了主人的排场。鲤鱼在烟雾绕缭中时隐时现，就像在水中游弋，泼喇喇击水畅行，那豪迈奔放的刚阳气质，与当年将士镇守平海边防那慷慨激昂的士气十分吻合。想想在当年守城的兵士里，鲤鱼舞是不是象征着将士勇武拼搏的精神？而今天，鲤鱼舞舞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动人的传说，也包着百姓对平安幸福、年年有余（鱼）生活的美好期盼。

与东门北门不同的是，平海的南门流行舞龙狮。如果说舞鲤鱼满溢着南方特色，舞凤则是一种典型的北方移民文化，在流传过程中，古城后来的居民把潮汕的正字戏、客家的拜帖礼仪融入了舞蹈中，形成了古城特有的民间舞种。无论是鲤鱼舞还是凤舞，不外都顺应了人们对风调雨顺生活的渴望、以及驱魔除障、祈求福禄寿全的心理需求，也满足了人们对超自然现象的一种自我安慰与暗示心理。最为巧妙的是城门的座居方位，无形中蕴藏着五行的玄妙：东方属木，东门村的凤舞契合着百鸟栖林的寓意；南方属火，南门村舞龙秀狮；北方属水，所以北门村的鲤鱼爱戏水。多么神奇的民间文化！

这些有趣的民间文化在流传过程中相互渗透、互为作用，最终在古城形成了不少像军声一样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遗产。怪不得平海被列为广东省历史文化名城，这不仅是因为古城本身的魁力，更因为它真实地记录了感人的宗族文化，再现了人类繁衍的轨迹，这张珍贵而鲜活的历史黄页韵味无穷啊。

注：【南北朝】江总：《于长安归还扬州九月九日行薇山亭赋韵》。

平海舞凤（蔡景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