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元年间，时任监察之职的崔向死于南海任上。崔向有一子，名叫崔炜。崔炜平日为人豪爽侠义，父亲留给他的家财，他都用来施舍穷人，捐助佛寺。有一年人日②，番禺于开元寺开庙会，杂耍百戏齐全，万民同庆。有一个讨饭的老太婆，不小心踩翻了一家饭店的一个酒瓮。店主爪牙当众痛打这老乞妇，要她加倍赔偿酒钱。可怜这老乞妇哪有钱赔？眼看这白发老妇就要命丧黄泉了。这时崔炜刚好路过此地，他不忍心看老妇受罪，就上前责问店主：“酒值多少钱，何致毒打老妇！”店主反责崔炜多管闲事，说：“酒值一贯，是否公子代偿？” 崔炜当时身边并无分文。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外衣抵偿，总算保住老妇一命。可这老妇也不言谢，一声不吭地慢慢走了，不一会就消失在庙会人海之中。

第二天，崔炜刚出门就碰见昨日被殴打的老妇。崔炜关心地问：“老人家，身体可有康复？”那老妇说：“有烦公子挂心！昨天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帮我脱难。我不敢忘记公子的大恩大德，自愧无以为报。我善于灸术，有越井冈艾赠于公子。公子以后遇人患有疣赘之疾，可以此艾帮他一灸。不但可以解脱他们的痛苦，而且你以后凭此还可以遇到一段美妙姻缘呢！” 崔炜半信半疑地笑纳了。正想请教老妇尊姓大名，一抬头已不见了老妇的踪迹。

几天后，崔炜到海光寺游玩，看到主持老和尚之耳正患赘疾。崔炜就掏出老妇所赠的越井冈艾，帮他灸治，果然药到病除。老和尚说：“山下的任翁也患此疾！”并修书一封，推荐崔炜上门为他灸治。同样一灸而愈。可是，这任姓老头儿却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他平常信奉独脚神，每三年就要杀一人以供奉此神享用。这三年之期快到了，找谁下手呢？任老翁找其子密议，商定就把自己送上门来的崔炜杀掉，供祭独脚神。任家之女愤恨其父恩将仇报，不忍心善良的崔公子无辜受害，就偷偷地将此事告知崔炜。崔炜大惊失色，连夜出逃。可叹茫茫夜海，人生路不熟，不一会就不辨南北西东，迷失了方向。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崔炜慌不择路，竟掉进一口大枯井之中。这枯井四壁光滑，崔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爬不上去。他又累、又饿、又怕，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崔炜一觉醒来。睁眼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大枯井壁中有一个大洞穴，一条几丈长的大白蛇盘成几圈，屈踞其中。穴顶是一块巨岩，石岩缝隙之泉，滴在石臼上。这泉水清澈，沁出一股饴蜜般清新鲜甜之味。崔炜看见石臼盛满岩滴之泉后，这白蛇便上前吮饮，对崔炜这个不速之客，似无敌意。崔炜肚饿难捱，看见石臼仍有余液，就顾不上害怕，爬上前去吮吸了起来。说也奇怪，崔炜饮完这蜜味之泉，就不感到饥渴了。他定神再看那条大白蛇，只见这蛇唇间也长了疣赘，看来似是非常痛苦。崔炜于心不忍，就掏出越井冈艾，对白蛇说：“让我帮你灸疗疣疾吧！”那白蛇似通人意，微微点头示意。崔炜便点燃艾火灸治。不久，白蛇之唇疣果然脱落于地。白蛇摆脱了痛苦，甚是欢欣，它吐出了一个径大盈寸的夜明珠酬谢崔炜。崔炜连连摆手示意不受。那白蛇便在崔炜身旁蜿蜒而动，示意带崔炜离开此地。崔炜拜谢白蛇，跨上蛇身，向洞中深处蠕行。大白蛇大概爬行了数十里，就不动了，只是点头示意崔炜下地。崔炜跨下蛇身，在黑暗中抬手触摸，这才发现原来前面是一堵平整光滑的石门。

崔炜推开石门，里面原来是一间豪华住宅，依稀可见房中锦绣帷帐，珍珠翠玉，点缀其中，光彩照人。崔炜转身一看，白蛇已经悄然而去了。这是何方神仙洞府？崔炜真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房门打开了，一个青衣侍女走出来，笑着大声说：“玉京子把崔家郎君送来了。”不久，又有四位妙龄少女走出来，她们走上前对崔炜说：“那里来的崔家小子，竟敢擅入皇帝玄宫！” 崔炜再三拜谢，乞求放归返家。红装少女说：“羊城使者一会儿就会到来，你随他返家便可！”另一位素妆少女又走上前说：“恭贺崔公子，我主已准备将艳丽无双的田夫人许配于汝。”正说话间，一位气宇轩昂的美少男骑着白羊从空而降，把一封青竹书简放在房中香案上。红衣少女拿起来朗朗而读：“广州刺使徐坤已死，安南护赵昌替补。”

少女们宴请这使者和崔炜。饮宴之余，少女吩咐羊城使者带崔炜返家。羊城使者连连应允。红衣女郎又叫青衣侍女打开一个宝箱，取出一颗夜明宝珠，送给崔炜。她告诉崔炜说：“此乃玉京子所赠之阳燧珠。另外，你要在中元日③于广州蒲涧寺准备好酒席，我们会送田夫人前往。你现在就随使者回去吧！” 崔炜再三拜谢，骑上使者的羊背，正想离去。那红衣少女走上前说：“我知道你收藏有鲍姑之艾，你留下一些给我们应急吧！” 崔炜说他不认识谁是鲍姑。那红衣少女笑着说：“崔公子真是糊涂！你救的那老乞妇，就是大名鼎鼎的鲍姑啊！她在罗浮山玉鹅峰得道飞升成仙，仍常混迹凡尘，为人治病。” 崔炜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药到病除，如有神助！” 崔炜留下一些艾药，骑上羊背。使者叫他闭上双目。只听得忽忽风响，不一会就出了洞穴。等崔炜睁开双眼，那使者和白羊已不见踪影了。

崔炜向路人打听了一下，才发觉洞中仅一夜，世上已三年。再打听当今刺使，果然如他在洞穴中听到的那样：徐坤已死，赵昌继任。这时，崔炜才知道他在洞穴之遇，并非虚幻。

中元日，崔炜留宿在广州蒲涧寺禅房。坐至午夜，果然，那四位少女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美丽动人的田夫人到来。崔炜就和他们一同返家。成亲之后，崔炜问：“夫人，鲍姑是什么人？”夫人回答说：“鲍姑就是晋代南海太守鲍靓之女，在罗浮山炼丹飞升得道的葛洪之妻！” 崔炜又问：“你们为什么呼白蛇为玉京子？” 夫人回答说：“秦朝仙人安期生曾以白蛇为龙，跨赴玉京朝圣。所以我们都称白蛇为玉京子。” 崔炜顿悟道性。以后，他散尽家财，归依道门，全家迁往罗浮山，寻仙访道。他遍访鲍姑，可惜无缘与鲍姑再见一面。只是在罗汉岩寻见鲍姑旧居黍珠庵。他看到破庵东壁上何仙姑题写的“百尺水帘飞白虹，笙萧松柏语天（风）”的残句④，心中无限感慨。最后崔炜全家云游四海，不知所终。

注：

①此传奇见《太平广记》。

②人日，正月初七为人日。

③中元，正月十五为中元日。

④黍珠庵何仙姑此诗残句收录在《全唐诗外编》一书中。其中最后一个漏字，专家都认为是“风”字。

　（邬榕添根据《太平广记》、《罗浮山志》等志书记述整理）